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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之人,这脚底未曾磨过,生过厚茧;另外他是大富之家的少爷,出入自然马匹车驾,他又为人懒惰,不是勤奋行走的料,也不爱游山玩水,自然本身脚底就薄,失了鞋子之后,一路在浑浊洪水之中踏着尖石利物,割得皮开肉绽,更兼又被脏水污染,若是不立刻处理,稍后便容易发疫病。他拿住王樵足踝两处穴道,令他不觉过分疼痛,一面替他清洗双足,有些地方甚至需用刀挑出秽物,切去烂肉。洗净伤口后,再涂上药膏,将脚包扎了,又在这家寻了一双旧鞋给王樵穿上。那干净的热水正凉了些,再替王樵擦了脸,将温水一点点润了三少爷的嘴唇,一勺勺喂给他喝。两人呼吸极近,他见王樵喝了水后,终于眼神里露出些活人的神色,视线落在他脸上,微微转动,终于忍不住搁下水碗,张了张口,虽有一肚子话却也同样无从说起,只能握住王樵的双手,低下头去,道:“谢天谢地,还好你活着,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也……”他说不下去,尾音拖了一声低泣;王樵抬起双手,捧住他脸颊,滚热的手心便敷在喻余青脸侧。喻余青握着他手腕与手背不肯放开,王樵便向前一拽,将他扯进怀里,下颌枕着他头顶青丝,两人胸膛紧贴,手臂环抱,倒并无缱绻旖旎之意,只觉得死生契阔、理俗颠倒之间,万般种种缘由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但凡能有片刻相依,已属不易。

&ep;&ep;喻余青在他怀里,枕着心跳,轻声说道:“家里回不去了,那些古怪门派正在搜寻我们。我知道你此刻不想说话,那也没关系,只要我俩一道,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且歇一歇,等天黑我们再想法逃……”他说着话音却越来越低,最后几欲不闻;王樵低头一看,却发现喻余青向他怀中一歪,不再动了。他骇了一大跳,以为又出什么事故,急忙伸手去摇他,沙哑嗓子里全是泥沙味道,几乎就像用砂纸糙磨过一番,出声时便如刀石相撞,一道厉声,发不出完整的句子。

&ep;&ep;谁料那人居然舒舒服服地在他怀里翻了个面,往王樵肩上换边枕好,模糊地咕哝一声,居然是毫无预兆地直接睡着了。

&ep;&ep;原来那日天色渐暗,云象诡异,风势更大,眼见着一场暴雨将至。喻余青察觉不好,走到半道,到底心生忐忑,急忙别了妇人,反折回去寻王樵。他最早故意与那婆姊调笑,后来甚至出声激将,一半是秉性使然,一半也是为了惹恼王樵,想看他迷恋自个的份上吃些飞醋,便不那么顾忌死板,能够按照俩人约定早早便从这不讨好的事中脱身出来。喻余青为人跳脱玲珑,更兼心有九窍,于那些宗教礼法自然不甚放在心上。他早早乍出三少爷于自己的感情,非但不觉得别扭掣肘,也不感到尴尬难堪,反而有些得意,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估摸着在他看来,三少爷的喜欢,与街角买花姑娘的喜欢,傅家小姐的喜欢,以及北街寡妇的喜欢,都是一样的。

&ep;&ep;但两人这样一前一后终究错过,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喻余青寻了整整一夜,听人说王樵乘了小舟去水中救人,又担心他死洪水之中;后来半夜出了怪异之极、百年难遇的异常天象“龙吸水”,金陵城被洪水冲破,他急忙连夜赶到家中府上,却发现城中族里百余人被尽皆戕害,首级全数不翼而飞。此情此景,当真匪夷所思,令人不但肝胆俱裂,更多是难以置信。单凭余下身体,他也认不全到底死者是谁,尸身却又被一场洪水冲得满城乱走,甚至都难以收全,验明正身。待到天亮,喻余青正欲寻人帮忙,却见数家教派宗族的武林人士,冲入城中,个个双目猩红,要找王家人拼命。他只得躲起来,想要去寻官府帮助,却发现昨日里死了一大批官吏,衙门上下一片兵荒马乱,王佑稷也同样不知所踪;又听闻八艘大船被卷入百年罕见的江上风暴,王佑稷约莫也在其中,至今生死未卜。一时间各种信息,纷至沓来,难辨真伪。

&ep;&ep;他害怕王樵也同样被这群诡异的江湖异教人士发现,但外头洪水汤汤,洪泛区一眼望不到边,又上哪去找?但如果他侥幸避开洪水,那么以王樵一贯的性子,必然会回城探视家中如何。喻余青便赌这一把,在家宅附近守株待兔,终于等到王樵回来。此刻他几乎两日夜未曾合眼,单凭一口气吊着,事态又如此紧张,不敢有片刻松懈。因此但见少爷没有大碍,心中一宽,登时便半昏半睡过去。

&ep;&ep;王樵抱着他温热身躯,看他面上眼圈深重,面色疲惫暗沉,原本到哪儿不是令人倾慕的翩翩佳公子,连一丝头发都舍不得乱了,每日里单打理他那一簇头毛便要耗费半个时辰。年幼时二人青梅竹马,王樵还常常嘲笑他这幅姑娘性子;待长大了,心中察觉自己待他情愫不同,便不知不觉地找各种理由买精巧的编发绳子,玉筒瑁扣等等精巧发饰送他。只是瞧他细细戴上,拘住那发尾一缕青丝,便也觉得自个心中熨贴过般舒坦。

&ep;&ep;如今,那一缕长发被他握在手心,却失了平日里的水润柔滑,枯槁杂乱,沾满泥浆,再被太阳晒干结块。他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空,仰头看着污浊水光被烈日反射在楼板上的一道晃动光影,就像他心头笼罩的那不愿去看的巨大阴霾,现在却被投影成那光中的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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