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一次山,那时候他才三岁,豆丁一个给他师父牵着摇摇晃晃到了山脚下的一处小县城,零星没有多少人口。后头的十几年里他便全都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每天修身练习法术,与这烟火气浓烈的人世仿佛差了了百年一般。
&ep;&ep;彼时清让见过的小县城虽然小,人和物也少。但除了个别游魂就不见什么妖怪,然而现下。清让站在城门口不过淡淡扫了一眼,尾巴从衣服里露出来的,眼睛泛着幽幽绿光的,青面獠牙巴在人背上的,各种各样千奇百怪,几乎数不胜数。甚至于连活死人的尸气都从土壤里泛出死的寂寥来。
&ep;&ep;城门口推车卖瓜的老瓜农摇着大蒲扇坐在树荫下面避暑,清让从他身边经过,不知怎么扬起一股凉风,让他的后背猛地轻松下去。老瓜农的视线忍不住追着前头的少年,一路进了不远处道路拐口的食铺里,却不知道自己背后摔了个鼻青脸肿的讨命鬼如何骂娘不休。
&ep;&ep;食铺里头熙熙攘攘的坐了不少人,小二将清让引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歉意道:“客官实在对不住,这儿闷热了些,一会儿外头通风的地方要是空出位置来,您再劳累挪一挪?”
&ep;&ep;清让随遇而安的将包袱桌角上挂着,毫不在意的摇摇头,“不用不用,就在这儿吧。”
&ep;&ep;他正循着菜谱一口气点了六七样东西时,门口又进来一个人,来的不是别人,巧就是前面和自己母亲闹出不快的徐平。
&ep;&ep;徐平那会儿是给徐王氏请早安去了,却给她扰得连早饭也不敢在家里吃,于是带着自己的小厮来了食铺。全店里头只有清让这边还有两个位置,因此徐平顺理应当的被请了过来。
&ep;&ep;清让抬头与徐平对上视线,两人均浅浅的点了下头,而后也没多说话。
&ep;&ep;徐平是生性不喜和犯不上交往的人说话,清让多年来也少有和外人交流的经验,是以不习惯多开口。
&ep;&ep;虽然说面子上两人都端的正,可私下思绪各自飞。
&ep;&ep;徐平余光撇着清让,心道:小崽子面嫩,做派倒是老气横秋,也不看看自己脸上软乎白净的小样。
&ep;&ep;清让的指尖点在膝头,心道:这个人身上阳气真足,捆回山上日日吸岂不美哉。
&ep;&ep;并不是清让修习了什么妖术要靠人身上的精气存活,只是清让从小就是阴寒至极的体质。阴寒到连普通鬼怪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用他师父的话来说,若非这么多年用道法将清让的体质压住了,说不准他年纪轻轻已经化为鬼王了。
&ep;&ep;虽然这么些年已经很习惯自己浑身透凉的体质,但乍然见着徐平这样浑身恨不得冒金光散发阳气的人,还是让清让蠢蠢欲动起来。
&ep;&ep;世间之物都是一正一反两面,师父告诉他回到青山城找到自己的家人,找到能够调和自己的那个反面便能将自己身上的禁忌解开。
&ep;&ep;跟在徐平身边的小厮叫大祥,是打五岁起就陪着徐平屁股后头长大的小厮,应该在徐平面前说什么做什么他心里妥妥都有数,此时知道徐平心里不悦,大祥开解他道:“少爷您也别把奶奶的话当真,先说她要找道士来,不说这偌大青山城,就说您走南闯北的这两年里在南地见过多少道士?这是其一。
&ep;&ep;其二、说要娶亲便更不用心焦了,这事儿就算真立刻要办,也要走三媒六聘的礼节,少说得大半年呢,中间随意想个法子不也推过去了?”
&ep;&ep;徐平喝了一口小二端上来的凉茶,“这两年道士我见过不少,没哪个不是故作玄虚骗人钱财的,也不知道我娘做什么就信了这些。”
&ep;&ep;清让将这些话听在耳朵里,视线却跟着看到隔壁桌上。
&ep;&ep;隔壁桌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一个人霸占了一整张桌子,上头琳琅满目的摆着食铺里的各样吃食物。换上普通人至多吃掉其中四分之一,可这中年男子却像是察觉不到饱腹感,依旧胡吃海塞个没完。
&ep;&ep;清让的视线转到中年男子脸上,发现他的面色外表如常,但是内里隐约散发着黑气。再往中年男子的躯壳里头看上一眼,他那张普通的脸上一闪而过一张深紫色的有些扭曲的消瘦脸庞,神色间贪婪可怖,眼珠快要渗出血水一般盯着面前餐盘里的食物。
&ep;&ep;一只饿死鬼上了人的身。
&ep;&ep;清让的一眼仿佛让饿死鬼察觉到了什么,中年男子停下动作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不过此时清让已经收回视线,他身上的阴寒气息平时被压得严严实实,故而那饿死鬼未曾能够探明便打消了自己疑虑,继续大吃大喝起来。
&ep;&ep;饿死鬼生前往往对食物有着极其强烈的渴求,是以死后会找寻一些容易被侵入的躯体附身,操控还在人世的凡人满足自己曾经的夙愿。但是因饿而死的人执念太深,哪里是一顿两顿能够满足的。给他附身的人不出几日就会因为身体无法承受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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