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阁中的宋鸣珂懒懒坐起身,理了理窄袍上的金玉环带。
&ep;&ep;数月相处,元礼隔日问诊,彼此熟络,不拘小节。
&ep;&ep;宋鸣珂忙时顾不上饮食与歇息,偶尔胃痛或肝火旺盛,别的毛病倒没有。
&ep;&ep;她一开始对政务懵懵懂懂,全依靠安王,后逐步熟悉,担起重任……当中的付出,除了日夜与之相伴的几名心腹,无人知晓。
&ep;&ep;而元礼,通过她的体质变化,诊断出其日常作息,反复劝过几回,也尽心调理,好让她撑得住超乎寻常的压力。
&ep;&ep;听说龙体欠安,元礼明显流露紧张与忧虑。
&ep;&ep;“陛下不舒服?请容臣号脉。”
&ep;&ep;“无妨,”见一向镇定自若的元礼掩饰不了手足无措,她微微一笑:“陪朕说说话。”
&ep;&ep;元礼迟疑片刻,撩袍坐到下首,无奈宋鸣珂以手支额,一语未发,这天根本没聊起来。
&ep;&ep;良久,元礼从药箱中取出一宽口白瓷罐:“臣带了小罐蜜渍梅花,陛下可愿一尝?”
&ep;&ep;“好。”
&ep;&ep;宋鸣珂并未忘记与元礼初见时的那一幕,白梅疏枝横斜,他素手轻撷梅萼,纤纤瘦影,堪比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仙君。
&ep;&ep;在她恍惚间,元礼以木勺舀了一勺蜜,放入余桐备好的杯盏中。
&ep;&ep;温水泡开后,被蜜腌渍了两个季度的梅花蕾逐一绽放,煞是好看。
&ep;&ep;幽香与蜜味弥散于半空,教人心旷神怡。
&ep;&ep;“这便是元卿家曾提及的梅花泡茶?”
&ep;&ep;元礼先是微愣,复笑道:“陛下好记性!这与梅花干瓣泡茶颇有区别,此为汤绽梅,是初冬之际以竹刀采下将开的梅花苞,通过蜡封、蜜浸,保存至来年。”
&ep;&ep;“夏日赏冬梅,不失为雅趣。”
&ep;&ep;宋鸣珂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入口清甜,浅淡笑容缓缓自唇边扬起。
&ep;&ep;元礼边为她泡第二杯,边悄然窥探她的神色,隐含期待之意。
&ep;&ep;眼看她数尽饮下,半点不剩,他暗暗松气:“陛下遇到犯难之事?臣愚钝,未能为君分忧,但若陛下信得过,不妨将心中忧思释放,免得郁气影响龙体。。”
&ep;&ep;宋鸣珂没来由记起,去年第一场雪后,她曾在霍家暖阁内,与霍睿言对坐点茶。
&ep;&ep;那时,二表哥也说过类似的话。若时光倒流,重回那日,她定会推心置腹。
&ep;&ep;睁开双眼,对上元礼关切的眼神,宋鸣珂心中一软,道出盘桓小半日的思虑。
&ep;&ep;“假如有人曾经狠狠伤害过朕,可目下,一切推倒重来,对方已无法作恶。那……朕当初的仇,该怎么报才好?”
&ep;&ep;元礼愕然,片晌后淡笑:“陛下若问臣,定然无解。”
&ep;&ep;“为何?”
&ep;&ep;“臣乃医者,理当怀有济世救人之心,对报仇雪恨之举,半点不擅长。”
&ep;&ep;“倒也是,”宋鸣珂往软垫上一靠,“朕也不擅长伤害他人。可坐在这位置上,不能一味当软柿子任人揉捏。”
&ep;&ep;“依臣看,陛下谦和宽仁,恰恰是百姓之福,岂能以软柿子形容?”
&ep;&ep;“元卿从未吐露恭维之词,今儿嘴怎比这蜜渍梅花还甜?”宋鸣珂放下杯盏,“你的安慰,朕心领了。”
&ep;&ep;元礼一笑:“臣不善言辞,让陛下见笑了。汤绽梅开胃散郁,活血化淤,臣冬月里做了不少,改日呈至康和宫,供陛下消暑解乏,可好?”
&ep;&ep;“甚好。”宋鸣珂笑意舒缓。
&ep;&ep;“春来取桃花露,夏日取莲荷露,秋时取桂花露,冬日采梅上雪,作汤绽梅,效果更佳,陛下若不嫌弃,最好坚持每日一饮。”
&ep;&ep;“元卿好雅兴,来年行宫小住,四时花露,任由采撷,”宋鸣珂犹记霍锐承曾跃至梅树上为她折梅,笑道,“叫上霍家两位表兄,他们身手好,不费劲。”
&ep;&ep;元礼听闻“他们”二字,长眉暗挑,嘴唇张合,并未多问。
&ep;&ep;他细细拭净木勺,将那罐蜜放好,又叮嘱她定时定量饮用。
&ep;&ep;宋鸣珂细品盏中芳冽,只觉芳冽之气渗入心脾,扩散至全身,悄然融入骨血。
&ep;&ep;…………
&ep;&ep;光阴荏苒,夏去秋来,秋尽冬临,霜雪覆盖京城。
&ep;&ep;太后谢氏自仲夏起闲居山上,亲自照料爱子的起居饮食。
&ep;&ep;宋显琛虽不能开口说话,在元礼每月两次施针的治疗下,已能发出含糊声音,精神亦爽健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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