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苏潇轩年纪还小,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大人的世界到底有多么复杂坎坷,纵然父母念叨,耳提面命的,他也并未想得太多,只是觉得剧组里真好。
&ep;&ep;其实要真的说好,他倒也还具体说不出是哪里好来,只是觉得这个剧组大家都很喜欢他,每个人都很亲切,就算是不亲切的顾云开也长得那么好看,还有很多糕饼,每个人都很耐心,连不知道做什么的老婆婆也对他总是笑脸相迎的。
&ep;&ep;早先刚入娱乐圈的时候,苏潇轩就曾经演过两场戏,那时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那会儿倒也不是不好,只是总觉得人情淡薄,大家似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钟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像是这部戏里头似的,大家伙都亲亲热热的,演老师傅的关老师生得骨清神秀,因着上了年纪,把苏潇轩当自家孙子疼;演鹤卿先生的池老师正经又幽默,总是教他许许多多的东西。
&ep;&ep;跟自己饰演同一个角色的顾老师尽管不太爱说话,可他长得却再好看没有了,妈妈虽然说顾老师跟自己一样都是人,电影上都是假拍戏的,不过苏潇轩一点儿也不信,他知道狐妖下凡这种事是秘密,不能随便说的。
&ep;&ep;他自己也拍过戏,可是谁也没有像是顾老师那样,那么……
&ep;&ep;唔,苏潇轩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ep;&ep;他只是觉得,顾老师的每个动作每个神态,好像都有点跟别人不同的韵味,
&ep;&ep;真要说起来,这还是苏潇轩待得时间最长的一出戏,他演小翁楼,顾云开演大翁楼,两个人在作品里头绝没有什么机会对戏碰头,但是场地下却时常见面,老师傅去世的时候,翁楼已经是个少年郎了,因此不能再让苏潇轩来,那出戏还是顾云开化了少年妆上场顶的。
&ep;&ep;自打《灯如昼》的封三郎那个人物起,顾云开就刻意学了点少年意气,这会儿化妆上场,倒也真有那七八分的模样。
&ep;&ep;这段戏是老师傅去世前唱《思凡》,唱罢了,也就歇了。
&ep;&ep;思凡思凡,明面唱得是老师傅最后一口功底,实则是暗指翁楼即将要进了娱乐圈的事,演员姓关,今年也有五六十的年纪,还曾经跟翁楼合作过,只不过那会儿他还是个跑龙套的,可翁楼已经红得发紫,那时候他给翁楼当背景,未曾想几十年后,竟当了“翁楼”的老师傅。
&ep;&ep;传记电影难免改变,尤其是电影这项作品,总不能结结实实来拍,多少要有些许迎合转折,否则拍出来不太好看。
&ep;&ep;奴把袈裟扯破,
&ep;&ep;埋了藏经,弃了木鱼,丢了铙钹。
&ep;&ep;学不得罗刹女去降魔,
&ep;&ep;学不得南海水月观音座。
&ep;&ep;夜深沉,独自卧,
&ep;&ep;起来时,独自坐。
&ep;&ep;有谁人,孤凄似我?
&ep;&ep;似这等,削发缘何?
&ep;&ep;老师傅气力不济,这《思凡》大多时候是独角戏,对角儿的基本功要求很高,他本就已是老人,又旧病在身,硬是没能唱完最后那段,只唱到此处,喉咙沙沙作响,气力竭尽,倒落在了爱徒身上,便将眼儿闭上,撒手人寰,只丢下翁楼一人孤零零在世上。
&ep;&ep;这场戏是外景,正逢着天冷,摄像组分了几波,站在廊上檐下拍摄,顾云开扶着关老师绕着走了两圈,正演着最后那两句,忽然雨珠子打下来,这事倒也不奇怪,近来天气变化,下雨再正常不过,演员的本分惯来是导演不喊停,任是外头天崩地裂,风雨大作,也是要继续演下去的,自然没管这雨,继续自顾自的演下去。
&ep;&ep;张子滔本要喊停,可忽然心里头一动,就任由凄风寒雨打下来,只吩咐了助理准备好姜汤暖被,毕竟两个演员戏服穿得都很单薄,又调整了摄像组的位置,这出翁楼失亲的戏,到最后倒比原先料想的更为悲惨凄苦,林雅在旁看着,纵然知道当时未必真有这般情形,仍是止不住抹泪。
&ep;&ep;待张子滔喊停,两个演员都已冷得瑟瑟发抖,顾云开年纪轻些,倒还能受着点,关老师到底是上了年纪,是真吃了大苦头,下了戏两人就被拥起来,换衣服的换衣服,卸妆容的卸妆容,提前吃了感冒药,喝了满满一大碗姜汤,冷得发青的脸蛋上终于又再红润起来。
&ep;&ep;苏潇轩在旁看得难受,睫毛一眨,扑扇扑扇的落泪,他母亲看得好笑,将人搂在怀中轻声哄劝。
&ep;&ep;顾云开没戴假发,是真头发修了个翁楼当年的款式,朱蒂站在他身后拿着条白毛巾给他擦湿头发,雨水还挂着长睫,冷冷的滴落下来,倒像是滴泪珠,透着叫人瑟缩的寒意。朱蒂拿了吹风机跟梳子来给顾云开整理头发,细细将每一缕发丝擦了个干净,呼呼一吹,满脑子都是热意,顾云开静静坐着,一语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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