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此后，终于一夜无话。

&ep;&ep;五个小时之后，趁着日出前的最后一抹清凉，神清气爽的明若星推开了院门；身后跟着挂了一对大黑眼圈的何天巳，拖着那个折腾了他半宿的行李箱。

&ep;&ep;101路早班车将他们一口气送到了长乐镇，再由长乐镇坐上了开往S市的短途汽车。

&ep;&ep;两个小时车程之后，司机将全车人卸在了S市的客运南站。望着熙熙攘攘的来往旅客，从小山村里走出来的伪土著人何天巳，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

&ep;&ep;“我是不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人……”

&ep;&ep;当然，这一天里让他吃惊的事情还有许多。

&ep;&ep;明若星领着他一路走出汽车站，坐上了一辆公交车。这是那种如今很难在其他城市看见的观光大巴，双层、红色，就像一头鲜艳又笨拙的大型鲸类。

&ep;&ep;今天恰好是阴天，两个人坐到了二层的敞篷座位上，如同获得了这座水泥森林里最佳的观景位置。高楼林立，灯光旖旎，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不停变换。

&ep;&ep;每当车速缓慢或者停下来等灯，明若星的目光就会在人潮之中逡巡，有时候甚至连何天巳的问题都不回应。

&ep;&ep;这当然引发了何天巳的不满。

&ep;&ep;“你到底在看什么？”

&ep;&ep;“嘘——”

&ep;&ep;明若星突然打断他，同时压低了声音。

&ep;&ep;“右前方，三点钟方向，那个穿西装的戴黑框眼镜的男人，看见没有？”

&ep;&ep;何天巳的目光游移了几秒钟，很快找到了明若星所描述的那个人——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整齐，一副金融精英的打扮，但除此之外也并没有别的特殊之处。

&ep;&ep;“看见了，怎么啦？”

&ep;&ep;“那人也是亚人。嘘，别大声议论他，有些亚人听力很敏锐，会发现的。”

&ep;&ep;一听明若星这么说，何天巳顿时紧张起来。他不仅立刻噤声，甚至还俯下身去，从车体和栏杆扶手之间的缝隙偷偷观察那个人。

&ep;&ep;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在非洲大草原上观察一头雄狮。

&ep;&ep;这段意外的亚人观察并没有持续多久，十字路口的红灯跳转成了绿色，大巴车重新起步，缓缓驶离了这个街区。

&ep;&ep;“你很幸运。”

&ep;&ep;明若星这才扭头与他说话：“知道S市一共有多少常驻人口？”

&ep;&ep;“唔，几百万？”

&ep;&ep;“是两千四百万。里头又有多少是亚人？”

&ep;&ep;“等等！这个我知道！”

&ep;&ep;何天巳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皱起眉头努力计算。

&ep;&ep;“你之前提到过的，觉醒的亚人占世界总人口的0.25%，所以也就是说……”

&ep;&ep;“是六万人，甚至还填不满一座鸟巢体育场。”

&ep;&ep;“可我刚刚看见了这六万人中的一个？！”

&ep;&ep;何天巳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幸运”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笑了起来，眼眸闪亮，微卷的黑发在风里肆意舞动，有那么一瞬间竟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ep;&ep;然后，迎着风，他大声对明若星说道：

&ep;&ep;“可我觉得最幸运的，还是在十三亿人里头遇见了你啊！”

&ep;&ep;路灯杆上的麻雀吓得飞了起来，街道旁的路人投来诧异目光。明若星愕然地看着这拙劣的、戏剧一般夸张的示好，几秒种后，他像是放弃了什么顽固的东西似的，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p;&ep;“傻瓜。”

&ep;&ep;——

&ep;&ep;热情洋溢的大红巴士沿着S市的外环绕了半圈，最终将他们两个人投放在了一处偏僻的车站前。明若星带领何天巳继续在复杂如同迷宫一般的老城小巷中穿梭，十五分钟后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凉树林前。

&ep;&ep;“你还真打算杀人越货了啊。”何天巳看着满地的碎石和垃圾，假装颤抖。

&ep;&ep;“怎么，你怕了？”明若星也故意与他抬杠，“刚才还说什么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我，哼，叶公好龙。”

&ep;&ep;嘲讽完毕，不等何天巳回答，他就一头扎进了路边茂盛的灌木丛中。

&ep;&ep;“你找什么呢？”何天巳站在一边伸长了脖子眺望。

&ep;&ep;“少废话，别分我的心。”

&ep;&ep;“当心有蛇！”

&ep;&ep;“少乌鸦嘴！”

&ep;&ep;两个人一来一回互怼了几轮，明若星终于从灌木丛中爬了出来。他双手脏兮兮的，拿着一件沾满了泥土和枯树叶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