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秦思意的掌心摊开的时候，恰巧有一片云经过。

&ep;&ep;它游移得太快，倏忽掩去光与热，却又跟着秦思意手掌开合的速度，一点点为两枚做工粗糙的柠檬吊坠镀上了一圈无与伦比的光环。

&ep;&ep;“你应该也发现了，我把以前的那枚丢掉了……”

&ep;&ep;“再送你一次，你还会要吗？”

&ep;&ep;秦思意说罢将手抬高了些，献宝似的捧到了钟情的面前。

&ep;&ep;后者根本说不出拒绝。

&ep;&ep;钟情的心脏泛出一种最柔软的酸涩，叫他止不住地去想，秦思意为什么这么温柔呢？

&ep;&ep;明明自己早就已经让对方失望过无数次了。

&ep;&ep;“学长为什么不讨厌我？”

&ep;&ep;即便这么问着，钟情倒还是诚实地将更靠近自己的那枚吊坠收握进了手里。

&ep;&ep;“为什么要讨厌你？”

&ep;&ep;“我说了很多……不该对你说的话。”钟情停顿了一下，“也没有如约治好林嘉时。”

&ep;&ep;小小的巷子被海风灌满，浸透海水被稀释过后的咸味，一刻不止地轻拂着秦思意的衣摆。

&ep;&ep;钟情注意到对方的神色自后半句开始抽离起来，隐约重现他极力想要忘掉的枯白，将远处连接天空的浪潮都变成了记忆里积蓄在对方眼眶里的泪水。

&ep;&ep;秦思意将脑袋垂得很低，像一名答不出题的学生。

&ep;&ep;他用食指将吊坠的链子绞紧了，从指尖缠到指根，许久才终于说出他不想说出口的答案。

&ep;&ep;“其实后来我想明白了，一直都不过是我在自欺欺人而已。”

&ep;&ep;“不是我想让嘉时活下去，而是我需要嘉时活下去。”

&ep;&ep;说到这里，秦思意的眼帘微不可查地稍稍扇动了一下。

&ep;&ep;如同下定了决心一般，在数秒过后，悒悒将目光落回到了钟情的身上。

&ep;&ep;“我没有立场去指责你，更没有道理把嘉时当作理由去逼迫你为我做更多。”

&ep;&ep;“我很自私。自私到一度骗过了自己，把错误都归咎到与你的重遇。”

&ep;&ep;四年前的雪夜，秦思意真正地想到过让一切终结。

&ep;&ep;可就在烟花腾空而起的一瞬，已经一无所有的他却意外地犹豫了。

&ep;&ep;时间仿佛被暂停在了十八岁他跑出斯特兰德楼道的那个下午。

&ep;&ep;风与叶的声响戛然而止，换上寂静的，如同持续的尖啸带来的空远鸣响，让他的人生掉进了一段漫长的苦痛之中。

&ep;&ep;秦思意几乎没有再为自己活过。

&ep;&ep;他起初为了母亲，后来为了林嘉时，再接下去，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清为什么要坚持。

&ep;&ep;秦思意突然有些好奇，若是时间好好地从那个午后走下去，他会看到与经历到的又将是些什么？

&ep;&ep;他恍恍惚惚地凭借记忆回到了林嘉时家所在的小区，迈进昏暗无灯的狭小过道，踏上仅仅由水泥浇筑的台阶，一步步直到停在落满了灰的大门前。

&ep;&ep;它好像同第一次秦思意来到这里时一样，又仿佛在什么地方留下了细微的差别。

&ep;&ep;秦思意木然地看了一会儿，安静地将视线停在了已然生锈的‘文明之家’的牌子上。

&ep;&ep;——林嘉时不会再回来了。

&ep;&ep;从这一刻起，秦思意到底接受了自己始终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ep;&ep;眼泪倏地掉在了地上。

&ep;&ep;毫无征兆地在那层薄灰上砸出接连的水渍。

&ep;&ep;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积压已久的哀郁顷刻间溃堤，重重将他击倒，让他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ep;&ep;他努力了那么久，末了却什么都没有留住。

&ep;&ep;“可是我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ep;&ep;“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啊……”

&ep;&ep;秦思意瘫坐在铺满了尘埃的楼道里，脸上狼狈地沾满了泪水。

&ep;&ep;他分明出不了声，抽噎却止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截断他去平稳呼吸的意图。

&ep;&ep;一只纸蝴蝶便在这时掉进了他的怀里，颤颤巍巍地抖动着披了灰的翅膀，扑棱棱又跌落到秦思意的掌心。

&ep;&ep;秦思意以前并不相信那些传说，他总是认为故人的回归不过是荒诞的臆想，是由文字编造的谎言。

&ep;&ep;可是林嘉时熬夜替母亲折的纸蝴蝶忽地出现在了这里，破开雪夜中幽暗走廊里的阴翳，流星一样划进了秦思意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