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最大的皇二代,高氏太子高长宽,乳名麟奴,年十六未满,嗜肉,好甜,惫动,贪睡。
太子大名是其祖父取的,源自“长于社稷,宽度人心”,不啻给这个宝贝金孙寄托了厚望,可千算万料没有想到,襁褓中婴儿日后的体型,在这个名字的对比之下,会给人一种怎样的视觉冲击。
高长宽,只见宽,不见高长。
这个五官埋在肥肉里,眉眼都看不清楚的大小孩,手持一把栗子,嚼得腮帮子鼓鼓凹凹,眉飞色舞……真的是可能要跟自己结亲的人?
谢福儿哑然,身边的宫人已提前俯身行礼:“殿下也提前过来了。”又为谢家千金整理吹乱了头发,将散出的一缕发塞入钗冠内,暗中扯她衣角,催她行宫礼。
麟奴打发几名宫人跟得远些,深深望一眼谢福儿,目中不无羞涩与喜悦,将手中零嘴一伸,摊在少女眼皮子下面,不吝分享:“吃不吃?我这儿还有藕粉桂糖糕、八仙果粒。”刚才飞奔而来的雀跃和热情没了,离得近了,满满的是青涩和腼腆,珠圆玉润的腮帮子印了两团红晕。
谢福儿瞧这情形,这胖太子绝对跟自己认得,可脑子里记忆死活兜不拢。
她对于原身的记忆,基本都有接收,就算模糊的,一经提醒,也得断续回来一些。
若这人真的是熟人,却还记不起来,那就表示连原身对他印象都不深。
谢福儿看了一眼太子肥蹄子上一摊黏黏糊糊、乌黑麻漆的碎核桃,上面还粘着唾津子,脸皮一抽,脾胃翻涌,吸口凉气,抱袖:“殿下不必客气,臣女是吃了过来的。”
麟奴失望,除了失望少女不接受自己最热爱的美食,还失望她态度冷漠,将手里零嘴塞入嘴里,嚼着蹦脆,讲话含糊不清:“福儿,额是特意提前过来看你的呢,这些小食也是叫含丙殿的小厨房特意做给你的……就是太香了,一路上额忍不住吃了两口,呵呵……你不是嫌弃吧?嗳哟,真香,又忍不住了,你别怪额,真的是本来带给你次的。好次。”继续大嚼特嚼。
这叫两口?谢福儿睁大眼:“殿下次,殿下次,别噎着了。臣女不是嫌弃,只是臣女本就胃口不大,还得留着肚子等开宴,听说群芳荟上陈太后通常会亲酿玫瑰糕、醅菊花酒来款待女眷,臣女现下若是吃多了,到时万一露出了饱相,怕怠慢于太后面前哇。”
麟奴也知道皇奶奶晚年嗜弄厨艺,群芳荟上正是推广兴趣的时候,每逢群芳荟领着女眷们赏花之后,会叫人摘洗些新鲜花卉,当场醅制烹烧些酒食,赏给席间臣女品馔。众人为了讨老太后欢心,哪有不夸口的,夸口的表现是什么?无非就是大吃特喝,以显太后厨艺了得。
听了谢福儿解释,麟奴这才高兴起来,很是理解地将零嘴掷地,拍拍渣滓,吞下最后一口,舌头总算捋直了:“就知福儿你待我最好。”
谢福儿更确定这个长宽高与自己认识了,偏偏就是想不出,一时蹙眉深思。
麟奴虽臃肥,脑子里却没灌水,瞧出少女不对劲,鼻翼一抽,生出哭相,像个受了委屈的孩童:“福儿,你不是不记得我了吧?”
谢福儿实在装不下去,只得老实道:“殿下,臣女脑容有限,前两月那一撞,脑子更不灵光了,痴笨了不少……还望包涵体恤。”
麟奴举起胖爪猛击太阳穴几下:“哎呀,都是我的错,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谢福儿见他把自己一颗大脑袋敲得咚咚响,吓得半死,上前拽住他腕子:“殿下可别把头敲坏了!”
麟奴也被自己敲得有点儿晕乎乎,半天才清醒,目光停在谢福儿抓住自己的手上,泪眼汪汪,两颊娇红:“福宝,你还是那么关心我。”
七拉八扯下,谢福儿这份记忆,总算零零散散拼凑完整,知道了自己跟这太子的渊源。
难怪连原身都不记得了,竟要追溯到十多年前。
那年谢福儿才六岁,同谢夫人去京城感业寺烧香拜佛。
这座寺庙位于京郊,地盘不大,但游客如织,香火异常鼎盛,因为被一个名人带旺了。
这名人是数代之前入住过的一名小尼姑。
小尼姑在感业寺默默无闻地住了半年,后来还俗入宫,成了前无古人的……女皇。
谢福儿本来以为小尼姑就是历史上的那位,可问过谢夫人,这位女皇并非姓武,经历也不大一样。
也难怪,历史轨道稍微有一点偏差,可能就朝脱轨方向驶去了。结果一样的事情,过程也许千差万别。
就如这个朝代,官制军政状况、人情开化程度,甚至国土四面的宿敌与友邦,与汉唐相近,但却也不定部与汉唐合拍,更似另一平行空间。
反正当天母女抵达感业寺时,才知寺庙场子被人包下来了,当日谢客。
谢夫人是高门子女和官宦女眷,知道皇城脚下勋贵四处来来往往更是常事儿,猜测寺院里肯定是来了什么大人物,领了女儿本来要择日再来,寺内却跑出个与谢夫人相熟的好心老僧,看见是常客,免得谢氏母女白跑一趟,说是那贵人只包了前殿,后面偏院还有个小殿室空着,进去上上香也无妨。
谢夫人避开人,带着谢福儿去了那所偏僻殿室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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