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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棠:“还能为何,他是前帝的表弟,受封于此。”

至于其他的原因,她倒要看看这个和尚知道多少。

雪怀没有在意岳棠的试探,直言道:“惠王殿下之前的兰溪封王尽皆死于非命,唯有惠王殿下这样身负段、岳、柯三家血脉之人才能镇守此地,令此地的多方势力不敢妄动。”他的目光中头一次有了些逼人的灼意,令岳棠感到那目光如同一缕并不太刺眼的阳光热进眼底。

“护住惠王殿下,便是护住了兰溪。”雪怀沉定地说出这句话,目光中的灼灼又收敛回去,面上的神情重归平和与了然,“将军都知道的。”

不等岳棠接话,雪怀的唇边含了笑容,朗润地轻轻说道:“将军问得越多,越是想佐证自己所信无误——感谢将军信任。”

“谁信了?”岳棠呵呵冷笑,朗声吩咐兵士,“来人,从即日起严密看管此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要向我汇报!”

山谷溪水边,岳棠低头凝望着溪水中缓缓流动的薄薄冰片。

还是不够冷啊。她心里说道。

若是够冷,这溪水定能部冻上,再没有流水潺潺。

父亲极为喜欢带水的物件儿,扇面绣屏上多是描绘水的画作和诗句,连宅中照壁的须弥座上都有水纹团浪,寓意鬼见此宅也要绕道而行,取水的“融通转圜”之意。更别提家中屋檐聚合,落雨汇集于庭院内顺行而走,取“水为财”的聚财之意。甚至家族徽绣的图案也是月下流水,还是父亲亲自绘制的。

她还记得一年前的夏天,她养了些碗莲放在房中,喜爱得紧日日照看,却被大哥的儿子偷走放进冰窖。待她在冰窖深处寻到碗莲,早已冻死。她气急去找这十岁的侄子理论,却被主母和大嫂护着,半声训斥也容不得她出口,那小侄子就躲在奶奶与娘亲身后偷笑。当晚父亲回来听说此事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大哥更是提也没提。

是啊,那不过是几株碗莲,他们并不会将那看做是她的心血她的喜好,更遑论她的尊严。

于是很快,她将那侄子养的一头鹿捉来杀了吃掉,还端了一盘鹿肉烹制的美味送到侄子面前。

侄子大闹起来,主母与嫂子都压不住,甚至大哥回来也压不住,带着侄子就要到她这里来讨要说法。

却被父亲阻住。

她并不知道父亲说了些什么,但大哥后来不仅没有来闹,反而送了碗莲过来,比她之前养的品种更为名贵。

她不懂原由却也无人可问,只是每日看着那些碗莲总觉得有什么阴谋诡计在暗处滋长,于是将碗莲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

直到她即将随大哥第一次出征的前夜,因为在回廊下睡着,醒后无意听到父亲与大哥的交谈——

“让她做你的副将有何不好?既能让她为你冲锋陷阵,待她功成名就也不必费事防范,只让她嫁人便可坐享其成。”这是父亲的声音。

“就如碗莲一事,为了此等小事与她生出大的嫌隙可真是极为不智。”父亲循循善诱,“区区小利,给她予她有什么可惜?四丫头是个知道感恩的人,你给予她的,都能成倍地收回来。给她的权势越大越好,因为她终究要嫁人,要依附于其他强者。强者会因为她的这些权势而倍感诱惑,但其实呢?她嫁人时,就不姓岳了。”

大哥欢快地回应:“原来如此,儿子受教了。”

父亲颇为欣慰地一叹:“平日里看了那么多水,总该有些长进,凡事举措不定时都想想水会如何。水遇到阻挡的山是直冲过去吗?水遇到盖顶的石是奋起反抗吗?变通圆融之术,无人能与水相抗衡。”

“水无形也有形,无色也有色,软硬皆可,冷热尽行。这世上,没什么能与水抗衡。”父亲的声音又有些沉重,“松儿,上善若水那都是对旁人说的,你当知道为父的意思。”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岳棠在回廊下怔怔出神。

及至次日晨大军出发,大哥送了她一盏象征得胜而还的夜光杯,亲自给她斟满清水,说因行军不能饮酒,这是玉泉山最清澈的泉水,望她饮下。

她在众兵士仰望的马背上,一饮而尽。

明明是温过的泉水,她只觉得冷彻肺腑。

此后她就不那么喜欢水,但却喜欢一切能让水产生变化的东西——比如雪、比如冰。

眼前这些随流水浮动的薄冰令她不快,她抬脚轻轻踏向溪边的薄冰,一点一点碾碎。之后深吸一口寒凉的气,转头看向朝她小跑过来的兵士。那兵士到她近前迅速行礼,说道:“禀将军,雷总城主已押至大牢,听候将军发落。”

岳棠:“严加看守,不许旁人接近。”

兵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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