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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节妇,现在应该称为黎夫人,真是一个勤劳恳干的好女人。

时值新婚燕尔,她不好好享受清闲的生活,居然三天两头跑到黎府后厨去烧火做饭。后厨的大师傅和小伙计们都被她整懵了,个个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饭碗会被她给抢走。

她要是偶尔心血来丨潮,只想试一试下厨的滋味,那倒还好。令人郁闷的是,她的耐力和精力都极其充沛。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烈日当头,每天的三时三餐,她都会亲自去厨房里捣鼓,务必保证出现在黎府餐桌上的饭菜,部都是出自她的手中。

如果她只是喜欢烧火做饭,那倒也罢。

问题是,她的家庭团圆情结十分严重。一家人不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她心里就不得安稳。所以,每到吃饭的时候,也就是她开始清点人头的时候。

她会站在正厅门边,一一看着黎府的各位主子们进门。

当然,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态度非常亲切和蔼,就算站在门边直勾勾地盯着别人,也不会让人心中生厌。

对于这种餐桌礼仪,黎雀儿也不讨厌。

只可惜,她生性不喜欢太多人聚在一起喳喳呼呼的。要她每隔一段时间,去正厅里和不熟悉的继母继兄姐们一起用个膳,那可以。要她每日三餐都过去报个到,还要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聊天,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刚开始那几天,为了表示对继母继兄姐们的尊重,她强迫自己在规定的时间里,去前头正厅里吃饭,并且会一直保持假笑,直到散席。

半个月以后,周节妇下厨做饭的热情不减,她却已经有些吃不消。

于是,今天早上她借口赖床,没有去餐厅吃早饭。

等到午饭时间,果然,周节妇派自己的贴身丫环过来请她了,顺便还带来好些珠钗首饰送给她。

那些珠钗首饰都是些做工粗糙的廉价货,大都是绢布铜丝制成的,戴着既没有排面,又很不好看。只有穷苦人家的姑娘,才会愿意戴这些东西。周节妇竟派人送这些东西给黎雀儿,不知道她是手头紧张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还是想给继女一个下马威。

守在宿溪院内院六角门洞之外的孙妈妈和棠叶,都是心思灵活的人。

她们俩表面上不作声,装作高高兴兴的样子,替黎雀儿把礼物收下来,还很有心地叫人准备了回礼。回礼也是几支珠钗、几朵头花,不过俱是金丝银线,精致可爱,比起廉价货,自然要上档次得多。

周节妇的贴身丫环挨了个软嘴巴子,脸顿时一阵白一阵红的。

她“呵呵”干笑几声,便把来意挑明:“孙妈妈,棠叶姑娘,我是红衣。夫人叫我过来请四小姐去前头用膳,还烦请两位帮忙通报一声,让四小姐随我过去吧。”

棠叶本还同她虚与委蛇,现下听她唤自家小姐为“四小姐”,脸色立马就变了,说话也狠厉了些:“哎哟,我们老爷膝下只有雀儿小姐一根血脉,黎府上下都管她叫大小姐呢!你是不是新来的不懂事,却哪里来的什么四小姐,快快改口,莫要叫人笑话!”

红衣也不是个好惹的茬。

她自知这是在宿溪院,是黎雀儿的地盘,要与棠叶等人理论,她定是讨不着好果子吃的。

因此,她也不多争执,讪笑着撇开话题:“无论如何,还请两位去里面传个话儿吧,我也好对夫人有个交代。”

孙妈妈和棠叶一左一右地站在门边,一步未动,只说黎雀儿已经吃过点心,正在午休。她们俩只是下人,不便进去打扰。

这明显就是推脱之辞,而且还极其敷衍,根本没有费心思去想一个稍微好一点儿的借口。

红衣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嘴边的笑容反倒隐了去,刹那间便换了一副焦急不安的神情:“这可怎么是好!老爷、夫人和少爷小姐们都在前头饿着肚子等她呢!要不这样吧,便我一个人进去唤雀儿小姐起身,不劳烦你们两位,可是妥当?”

三人之中年岁最小的棠叶,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

她调皮地学着红衣的样子,也皱起眉头扁着嘴巴装可怜:“那怎么能行呢!不行、不行,我们小姐吩咐过,不许进去打扰她好眠。如果我们放你进去的话,事后一定会受罚的。红衣姐姐,你还是回去把事情向你家主子解释清楚,免得她饿坏了身子哦!”

红衣敢怒不敢言,拉长脸直奔前头餐厅,跑到周节妇面前去诉苦,说黎雀儿完不把她放在眼里,连宿溪院里的下人都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不仅不肯放她进门,还冷嘲热讽地讥笑她不算是黎府中的人……

如此这般添油加醋,把黎雀儿和她身边的一干仆人们,形容成了目无尊长的极品败类。添油加醋就算了,她还添加眼泪和鼻涕,跪在周节妇脚边抱着她的腿,痛哭失声。

哭声之凄惨,仿佛宿溪院里的人不是在言语上欺负了她,而是扎扎实实地割走了她好几两肉似地。

周节妇很清楚自己贴身的丫环到底是个什么脾性,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究竟哪几句是真的,哪几句是又假的。但她并没有责备红衣夸大其词,反而还极力配合她的演出,哀哀切切地低着头,时不时地抬起袖口去擦拭一下干燥无比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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