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碧罗出门,流翠回得正院来,游廊下正拐弯,便有人在后唤道:“流翠,眉姐姐可在屋里?”流翠回头一看是四姑娘瑾华,正领着丫环侍琴往这里来,忙笑迎了上去。原来中午酒席还剩下不少未动的酒菜,趁午后阳光正好,姑娘们便在芦雪轩里下起棋来,瑾华因不见锦眉,便自发上这里来请了。
相偕到了绿蕉轩,却见锦眉正起,乳白羽缎绒裘搭在膝上,身上仍罩着早上那件紫绒夹袄,倚梅端来热水予她敷脸,热气氤氲下,远远看去真个如诗如画。
瑾华在门口见了,顿时拍手跳将起来:“眉姐姐好美!人人都说我们府里数三姐姐最美丽,以前有个诺姐姐比她高贵了去,以我看,如今眉姐姐也好看过她了!”
锦眉原不知有人进来,这时被她一嚷,倒吓了一跳,“原来是华妹妹,快进来罢。”瑾华撩起裙摆,蹦蹦跳跳到了榻前,双手支在膝盖上,瞪着大眼,弯腰细看了她脸半晌,道:“眉姐姐的脸蛋,真的好像剥了壳的煮鸡蛋一样。”锦眉被赞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拉了她坐下,给她整衣。瑾华道:“眉姐姐,外面好太阳,我们去芦雪轩里玩罢,姐姐们都在那里!”
望月端了两碗莲子羹来,锦眉顺口问她碧罗何时出的府,因瑾华催得急,便就端着碗随便吃了两口,梳妆整衣了。
姐妹俩一路说着话到了芦雪轩,果然老远便见姑娘们穿红着绿在园子里穿梭。又兼这几日晴朗无风,越发得使得在绣楼里猫了一个冬天的女孩子们像群彩蝶般明媚活跃。
瑾华牵着锦眉到了棋局处,瑾芳正与齐姨娘对弈。齐姨娘是三房老爷的大姨娘,原是三太太的侍婢,后做了通房,生了六少爷后,如今又升做了姨娘。齐姨娘二十五六岁,身段微丰,穿一件石青色团花袄裙,一方绣着五瓣梅的白绢子随意夹在衣襟里,左手捉着颗黑棋子,微皱着眉头思索着落处。
瑾芳房里的丫环黄莺在旁绣针线,锦眉看了片刻,便去瞧黄莺。她绣的是只香囊,两朵莲蓬的图案,看来绣得细心,连莲叶边上都用了碧天青线细细地描了。锦眉因笑道:“瞧你如此心细,这‘莲蓬多子’,大姐姐即将大婚,必是要带你在身旁,当个屋里人的了。”
众人亦在旁起笑。黄莺脸上一红,道:“表姑娘忒坏,这般拿奴婢来取笑。”
流翠在旁帮腔:“表姑娘哪里坏?旧年春上,你不是还口口声声说跟定了你们姑娘么?怎地这会子又害起臊来!”
黄莺起身打她,嘴里犹不饶人。锦眉望着二人笑,目光不经意转到弈局中的瑾芳身上,却见她遁声望来,眼底尽显忧郁,竟不似临嫁前的新嫁娘。
锦眉心下不解,却听执黑子的齐姨娘忽击掌笑道:“瞧瞧,竟让我反败为胜!今儿夜里这一顿晚饭,我可是上玲珑苑吃定了!”瑾芳只得弃了子,故意看着众人,慢腔慢调说道:“真真是个惹不起的主儿,这样好的棋也让她给赢了去了!这日里才吃了老太太给她太太办的生日酒,晚上又来敲咱们的,你们可说说,这人往后还好招惹不好?”
众人皆知其意,均掩口笑起。齐姨娘倒不在意,抽了绢子出来,大大方方道:“老太太给我们太太办酒那是我们太太的福气,我们跟着沾点光罢了!到底还是大姑娘做的那几道私房菜甚为难得,今日我偏要吃了去才罢!”
瑾芳站起来指着她笑道:“你们听听,这架势哪里是姨娘的架势,竟分明是个讨债鬼!”
姑娘丫环们皆笑得收不住势,又听齐姨娘道:“你若不欠我的棋债,我自也不会讨你的菜吃!你做大姐姐的,当着这么些姐妹的面,可不好赖帐。”瑾芳听了也笑,叹气道:“罢了罢了,我今日真真是碰上了命里煞星。”
这里玩笑着,却听不远不近的有人插话道:“大姐姐要请客,莫非只请齐姨娘不成?”众人忙地回头,却见三姑娘瑾玉扬首立在那里,一时不见,身上已换了身水青色窄袄并暗花石榴裙。锦眉打量了她两眼,慢悠悠收了目光回来。瑾华小妮子道:“三姐姐莫非也想去?”
瑾玉笑道:“开了春,大姐姐便要出嫁,听说那刘家十分看重这门婚事,姐姐过了门便是主母,介时风光荣耀,自是不肯再下厨的。咱们再想尝她做菜却是不能了。倒不如这会子趁着请姨娘的机会,一并赏我们一顿晚饭,也算疼疼咱们姐妹。你们说是不是?”
瑾芳脸色渐显黯淡,众人却一径笑道:“三姑娘所说正是!”黄莺看了看她姑娘脸色,收了针线,到了跟前赔笑:“三姑娘这话原也极是,只是我们姑娘这几日身上总是不大舒服,因而也做不了什么活计。姑娘若是不嫌弃,便由奴婢来下厨,做与各位如何?”
瑾玉睃了她一眼,笑道:“莫非你竟认为你可与你们姑娘相比?”
黄莺抿了下唇,嗫嚅道:“奴婢微贱,自不可与我们姑娘相比,但下厨乃是厨娘下人们的活儿,要我们姑娘做去,莫非三姑娘也当咱们姑娘是厨娘么?大姑娘愿意请客,乃是弈棋之先与姨娘作的赌注,三姑娘硬也要如此,岂不是为难大姑娘,也是为难身为婢子的我们?”
瑾玉脸色忽青忽白,嘴里斥道:“口齿倒伶俐!大姐姐素日宽待下人,竟是为了纵出这种轻狂贱奴来么?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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