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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雨忘记自己何时又睡着了。

清晨茜儿出去后,徐嬷嬷遣了碧树下去,拉着秦小雨好一顿苦口婆心的劝说。怎奈姑娘从始至终一副面孔,不开口,不饮水,不用膳。徐嬷嬷急的团团转,却没有一点办法。又瞥到床边的脏衣,更是一筹莫展。

这一天秦小雨浑浑噩噩,也不知因为疼痛还是饥渴,醒来时神智已不太清晰,梦里却更加生龙活虎。徐嬷嬷又来看了两次,终于发觉异样,忙套了车进城去了。

碧树整日贴身照料,不肯离开一步。等秦小雨睡着,尝试用各种方法将汤水往姑娘嘴里灌,成效却不大,急得她暗暗垂泪。

秦小雨梦中遇到那小二,或打或骂,只缠着他要退货。这小二脾气甚好,无论秦小雨怎么折腾,都陪着笑脸,只是咬死了不能退货。等到下午她又改变策略,缠着小二苦苦哀求,对方却是油盐不进。后来索性不再出现。

秦小雨心急又无聊。这处梦境雾蒙蒙,空落落,想找个人说话也不能。

傍晚时分,秦小雨意外遇到一个女孩。月白襦裙,金色腰封,腰间垂着浅蓝色宫绦,头上高耸飞仙髻,五凤朝阳的绚丽金簪,凤口衔着宝珠熠熠生辉,面目却看不清楚。

那女孩声音皎皎,“姐姐不认得我了吗?”

秦小雨仔细一看,正是梁燕羽真身,不由得一阵狂喜。

太好了,现在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感情来得实在太汹涌太澎湃,她还没想好倒底是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还是“相见不如怀念”,梁燕羽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如潮的信息通过双手涌入她的身体直冲脑门,让脑胀欲裂,再也说不出话来。

心中突突直跳,大感不妙。

梁燕羽表情平静,缓缓而语,语气里没有一丝眷恋和不舍,“姐姐,我把一生赠于你。从此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

秦小雨心中涌出浓浓的恐惧和悲哀来,不由得五指紧扣,妄图抓住梁燕羽。而对方却抢先一步放了手,飘飘后退,突得形容崩裂烟消云散,只有一个声音随风而来,“争,则许你一世绵绣;不争,则如我随风而散。”

一滴泪水从秦小雨面上流过。她恍然觉得,那消失的是自己的另一半。

秦晓雨茫然坐在地上,脑中空空。没有想过自己也许回不去了,没有想过接下来如何生存。只有女孩消失的场景,在脑中一遍一遍回放。她仿佛看见灵魂的碎片如烟逃散,是再也聚不起捏不合的脆弱无奈。

秦小雨又在雕花红木大床上醒来,淡泊的白月光散发着迷朦与清冷。微风透过半开的窗子吹来,绣着梅兰竹菊的月白帐子只放下一半,随风缓缓浮动。桌上点了一盏六角宫灯,照得屋内半明半暗,一时恍惚,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梁燕羽传来得信息是她前半生的部记忆。过去由记忆组成,把身体和记忆部给了自己,灵魂无依,自然消散。

淹没于浓浓的自责与悲哀中,秦小雨甚至连手指也不想挪动一下。如果自己不这样步步紧逼,梁燕羽就不会魂飞湮灭。

自己的生命与亲人,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

秦小雨自然回想起落水的那夜。

晴空风暖,没有月亮。朗园内挂着些灯笼,仍驱不散浓稠的黑暗。夜已深了,只有主仆二人在甬路上缓缓走着。

“姑娘日日在跟前尽孝,老太太定会喜欢的。”说话的是白苹。

“祖母这几日对我甚是亲近。”梁燕羽一笑,显然非常开心。

“太好了姑娘,我们很快就能回府了。还不是老太太一句话的事。”

“是呀,等我们回了府…”语声有片刻的凝滞和担忧。梁燕羽摇了摇头,仿佛摆脱掉了什么,接着说道,“总会有办法的。”

“嗯,大姑娘马上就十四了,顶多再等一两年就出阁了。”白苹嬉笑道。

燕羽伸出手指点了一下白苹的额头,“就会油嘴滑舌!”脸上却也不由得露出了欣喜的颜色。

白苹不以为意,“老太太今日说了什么?”

燕羽显得有些疑虑,“今日老太太整日在佛堂,没见到。”

“老太太真是虔诚,不过姑娘也真孝顺。”

燕羽低头沉思片刻,突然停下脚步,问道,“白苹,你觉得姑娘我近来变化大吗?”

白苹一愣,见姑娘严肃地望住自己,显然不是开玩笑,于是正经回道,“姑娘这几个月变化极大,对人对事圆润了许多,连徐嬷嬷都夸赞姑娘长大了。”

燕羽听了夸赞,很是高兴,“白苹,现在梨花正艳,我要去塘边赏花,你去取了我得披风来。”说这抬脚走上岔路。

“姑娘,已经亥时了,明日还要早起。再说黑漆漆的,也看不清那梨花啊。”白苹抬脚跟了上来。

“深夜赏花才有滋味!快去,塘边风大,万一让我染了风寒,徐嬷嬷定要罚你。”

白苹停下脚步还在犹豫的功夫,燕羽已越走越快,在小路上弯了弯,身影转过树丛不见了。白苹只得跺跺脚,往相反得方向跑去。

燕羽很快来到塘边。这是朗园人工建造的池塘,有三四亩大小,黑夜里瞧不真切,只觉得暗影绰绰如鬼如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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