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圣通原还以为能当上王宫侍医的人,不论医术究竟如何,想必是有几分清高自傲的,恐怕不屑和她这个八岁女孩子辩医。
但眼瞧着侍医脸上半点都没有不快之色,反倒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郭圣通心下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佩服他为人的圆滑,还是该为医者地位的卑微而心酸。
她怔仲间,侍医已经开始说起大舅母的病情来了。
“臣观王后发热咳嗽,身困乏力,食欲不振,脉象浮动迟缓。
当是风寒束表,脉络失和所致,故先用了葛根汤。
但王后的病却越发严重,于是臣改用葱白、淡豆豉、防风、荆芥、杏仁……”
郭圣通耐心听着,不时点头。
大舅母的表症的确是风寒,但舌苔却不是薄白而是发红,这就说明大舅母的病不单单是风寒。
舌苔薄白显润说明病尚在体外并如侵袭入里,风寒并不是什么大病,舌苔当是薄白显润才是。
她缓缓站起来,轻声道:“风者,天地之生气,寒者,天地之藏气。
金水主卫,风中之人,必定金水外泄,以致卫性收敛而风性发泄,内闭营血,而生里热。
木火主营,寒之伤人,必以木火外露使营性发泄而寒性闭蛰,外束卫气生表寒。
风寒束表,营卫不和,大舅母之表症的确是风寒。
但我发现舌苔不是薄白而是发红,这就说明不单单是风寒――”
她侧过身子望向大舅母,笃定地问道:“大舅母生表哥的时候是不是颇为艰难?”
大舅母楞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子嗣上一直艰难的紧,曾在刘得之前怀过一胎却没保住,生刘得的时候又不顺利。
幸好母子平安,只是侍医说伤了根本,须得好好调理气血。
郭圣通点了点头,“这就是了,大舅母气血双虚,是以侍医虽对症用了药却药效不显。
我以为不妨以桂枝汤来治,既调和了营卫,又解肌发表。”
她顿了顿,又道:“大舅母体虚,还可加黄芪益气,以扶正祛邪,侍医以为如何?”
侍医自郭圣通说出舌苔不是发白时就愣住了,他原想着风寒而已,是以只把了把脉就去开了方子,并未仔细观察,更忘了把王后气血双虚算进去。
难怪用药后烧退不了,咳嗽也止不了。
但他始终没有多想,只当是普通的风寒来治,便是药不起效改方子时也没有多想。
现下却叫一个八岁小女孩指摘出了他的失误,他脸上不禁有些火辣辣地烧得慌。
待听着郭圣通话里话外替他遮掩,心下又生了几分感激。
他原还想一个初初学医的小女孩子能懂什么,不过是仗着王后宠爱胡闹罢了。
却没想说的头头是道,行事间更有几分名医风采。
错了便是错了,遮遮掩掩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成了翁主女公子的名声,或许还能得着点好。
侍医这般想着,便也没什么丢不丢脸的计较了,当先便点头道:“女公子所言极是,是臣疏忽了。”
大舅母同母亲见得侍医认了输都颇有些意外,母亲看向郭圣通的目光中更是含着骄傲的惊喜。
但细细思量来郭圣通所说的便是她们这些不通医理的都听得懂,是啊,气血双虚也就难怪见效慢了。
何况便是侍医自己都认了不是?
大舅母便开口道:“既侍医也认了桐儿的方子,那桐儿便开了来吧。”
郭圣通点头,随着侍女去了隔间书案上写就了,叮嘱要以水七升,微火煮成三升,又吩咐叫厨下煮了稀粥来,好以助药力。
大舅母同母亲在这边隐隐约约地听着了,愈发觉得郭圣通是心下真有把握。
待郭圣通写了方子拿来给大舅母看时,她粗粗一扫见不过是桂枝、芍药、甘草、大枣、生姜同黄芪这些温补的药材,便愈加放心。
不到一个时辰,药便煎了来,因着其中有甘草同大枣这两味清甜可口的药材,是以大舅母并未觉得难以入口,待药略凉了凉便一口气喝下了。
须臾后,郭圣通让她用了两碗稀粥,又叫再加上一床被子盖上。
她和大舅母解释道:“这是为了叫您出汗,出了汗便是见了效,便可不吃药了。”
大舅母点头,心中对她的自信到底还是有几分疑惑:之前还说三剂便可痊愈,如今又变成了一剂。
虽是小病,但就是宫中名医也不敢说如此肯定吧。
兴许是热汤药同热粥下肚使得饱腹感升腾了起来,大舅母本就浑身乏力的身子愈加困倦,很快她便沉沉睡去。
母亲见状便要带着郭圣通退出去,郭圣通摇头轻声道:“得看着大舅母,要出些汗,却不能大汗淋漓。”
半个时辰后大舅母便被热醒了,郭圣通上前见她额头脖颈间已然冒出细汗,便叫侍女慢慢地卷了被抱走。
她坐在大舅母榻前的漆木云纹枰上,柔声问道:“大舅母好点没有?”
大舅母细细感受了下,方有些惊喜地道:“我喉咙好像不痒了,身上也不那般烧的难受了。”
话到了尾声,却添了几分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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