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十六年的夏异常的热,以致于许多年后,宫中老人听着抱怨夜里太热睡不着觉的话时,都会轻轻一笑,淡淡地说一句再热又哪有建武十六年热。
其实,他们都没有细想。
到底是天气真反常的炎热,还是那年的大动荡所带来的恐惧惶然让人印象深刻。
毕竟,人总是眷恋安逸稳定的状态。
哪怕,偶尔会觉得有些无聊平淡。
但当外界起了大风浪,立刻就会意识到从前的时光多么美好。
一道又一道紧急军报被送进宫中,一个又一个郡国举起反旗。
有不少见识浅薄又活的长的的因此慌的六神无主,在深夜里睁大了双眼如何也睡不着。
建兴帝死于叛乱,更始帝也死于叛乱……
陛下能抗衡过整个天下吗?
这样的想法不止存在于最底层的宫人中,就连一部分朝臣也抱着消极求和的态度。
他们以为陛下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度田把地方豪强巨富的家底明明白白地摊开来,这是豪强们无法忍受的。
他们不想做砧板上的肉,就只能反抗。
地方太强,相应的中央就会弱势。
东周时,天子甚至还要依附大国。
高祖意识到了集中皇权的重要性,所以立汉后迁楚国六大贵族豪强到长陵,以此来压制在长达五百年的春秋战国时期形成的各地方宗族势力。
可豪强就跟春天的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生一茬。
在无为而治的文景之治后,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馀财。
新兴的权贵占据了绝大部分社会财富,以致于贫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
而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权贵奢靡、奸商暴富,市场混乱、国弱民贫。
这样金玉其外的大汉朝,如何能集举国之力反击南下的匈奴?
雄才大略的孝武帝选择了推恩令,选择了迁茂陵令。
即令财富在三百万钱以上的巨富豪强,举家迁到茂陵。
因有时间限制,巨富豪强们闻令后只得贱卖手中的土地和房产。
官府出面统一收购,再将其卖给贫民,只收十分之一的税收,使得贫民们有了安身立命所在,而巨富们则被均富了,中央水到渠成地聚集了国的财富。
只是就连强势如武帝,在这其中也不是强势到底的。
《迁茂陵令》刚下时,也曾举国抵制。
而武帝没有选择以暴制暴,他对配合的豪门巨富有丰厚的奖励——官府给每户二十万钱的补偿款,当然这点钱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
最打动他们的是官府奖励的爵位官位,他们的子弟由此可以脱去低贱的商家身份,和世家名门联姻。
于是,在短暂的和中央对抗后,究竟还是一个个地选择屈从。
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家破人亡呢?
而陛下现在所做出的选择却并不明智,他不给豪强们任何回旋的余地,甚至杀了大司徒来彰显他的决心。
如此一来,哪怕有胆小怕事的动摇了也不敢回头。
现下各郡国群起反抗,青、徐、幽、冀四州的情况尤其严重。
陛下还是该徐徐图之,刚柔并济才是,怎能越逼越紧呢?
他们委实不赞成陛下现在还采取如此强硬的措施,以为不如避免动摇根基不如各退一步,
只是,这样的想法委婉地表达出来后,叫天子很是不屑。
“如何在不动摇社会稳定的前提下解决贫富两极分化?
又如何保证绝不将权力分割给外戚、权臣、巨富豪强,而至集中在帝王一人手里?
这是两个要在黑暗中长期摸索答案的问题,但朕知道答案绝不可能是让中央屈服于地方。
跟朕谈孝武帝——
可朕怎么不知道孝武帝什么时候委曲求过?”
这番话一经传出,持求和退让态度的朝臣也不敢再言。
从前以为陛下生性温和,宽以待下,臣子言行稍有过分也是无妨的。
可如今那大司徒,那数十个郡太守的坟土都还是新的。
谁的脖子就这么硬?
到底呐呐然缩了回来。
因着叛乱声势之大,以致于盛夏悄无声息地落了幕。
秋意在第一片落叶上凝聚,在第一缕桂花香中洒遍天地间。
高远澄清的天空中,有一群群洁白的飞鸟掠过。
枫树红透山巅的时候,也到了该吃大闸蟹的时候了。
被麻绳缚住腿脚的芷寮蟹一只叠着一只装在冰筐里送进少府,赵大江吩咐小黄门拿进来后,忍不住和齐越宝感慨道:“师傅,今天秋天怎么来的这么快啊?”
齐越宝正专心熬汤,没有和他闲聊的心思,“去,拿毛刷子把螃蟹刷干净了,一会上蒸笼。”
芷寮蟹是蟹中上品,它的特别在于硬壳底下还会长出一层软壳,不但蟹肉蟹黄鲜美异常,那层软壳也是十分美味,叫人惊叹。
蒸熟后一打开芷寮蟹的蟹壳,一层明黄色的蟹膏覆盖在雪白的蟹肉上。
趁热蘸一下蟹醋入嘴,美味可口的叫人连感叹都不想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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