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上午,庄笙和允芸就先往白辰轩家里去,然后陪着他去火车站,送他上了火车,目送他渐行渐远,听着那悠悠扬扬的汽笛声,允芸颇有些离别的感慨。
回家时,两兄妹在街上看见有耍杂技的,他们舞枪弄棒,吞刀喷火,非常有意思,允芸要看,庄笙便陪着。
“请庄少爷安。”一个男子在旁边捧手鞠躬道。
庄笙扭过头,盯了半天,这个男人穿一身似乎连日没换而脏兮兮的青布长衫,微微佝偻着身体,骨瘦如柴、肤色蜡黄,双眼却放着光,庄笙突然想起是他,惊呀道:“哟!原来是郑少爷,好久不见,今天怎么出现在这里?”
“偶然,偶然而已。”郑功名说。
庄笙并不知道,他已经跟了自己大半个时辰,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
“你怎么——”庄笙咧着嘴,看着这个落魄至此的郑功名,不免又疑惑又惋惜。
郑功名挤出一丝笑容,脸部奇怪地抽搐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庄…庄少爷,如今好?红烟姑娘曾问我你怎么不去了,他可想你呢!”
庄笙打量着他,这病态的模样使人不敢相信他以前竟是一个阔气的少爷。
“呵呵,最近…又…又来了一个笑笑姑娘,”郑功名嘿嘿地笑两下,说,“比红烟姑娘还漂亮,咱们今天去吧。”
庄笙不理会他胡言乱语,把他拉到一旁,问:“你怎么了?”
郑功名瑟缩了一下,不安地扭动着,似笑非笑地动了动干瘪的嘴唇说,“没事,你——去不去?”
“去什么呀!现在我不能去了。”
郑功名看看允芸,说:“你妹子回来啦?”
“是啊,你先管好自己吧!瞧你都没人样了!”
郑功名抽抽一下,翻了个白眼,一把揪住庄笙的手,急切地颤抖着说:“庄兄,借——借点钱!”
“你?”庄笙看着他的眼睛,充满血丝,眼珠都在颤抖,“你抽大烟了?”
“我……我不行了,求你,给我钱。”郑功名紧攥着庄笙的衣襟,另一只手胡乱地抓挠身,好像身上有虫子在爬一样,“我要死了,我真的——啊!要死了!”
说着他就蜷缩着往地下蹲,双手抱着身体乱抓,把破旧的青布衫扯出几个洞,露出皮包骨的胸膛和肋骨,庄笙惊了,瘪着嘴,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庄笙搜遍身,只拿出几个铜板,还是回家坐人力车用的,“这?”
郑功名在脸上挠出几条血痕,低声叫喊:“我不行了,给我大烟,我要大烟,给我!”
六枝巷是瘾君子的聚集地,与这里只隔一条街和几家店铺,庄笙念他也曾和自己在花枝楼一起厮混过一段时间,又不忍见他这么痛苦,决定还是帮他一把。
庄笙立刻雇了两辆车,把郑功名毫不费力地就拖了上去,“六枝巷。”庄笙对车夫说。
车夫迈腿就跑,庄笙走去对还在看杂耍的允芸说:“钱给你,想回家就雇车回家,不回家就等哥哥,一会儿就回来。”
还没来得及反应,允芸手握着两个铜板,看着庄笙转身走了,那里有一辆人力车在等。
“你去那里?”
“马上回来。”庄笙回头说一声,坐上了车。
“又去干什么龌龊事!”允芸骂着,也叫一辆车。
“小姑娘,去哪里?”
“跟着前面的车。”
“好嘞。”
允芸提着裙子上了车,一路忿忿埋怨。
六枝巷,一个烟雾缭绕地神仙聚集的地方,里面是醉生梦死的瘾君子,简直是郑功名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