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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记忆真是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可有时候它又是那么的顽强。有很多记忆那么深刻,就像用刀在脑海里刻出了印痕似的,可是,随着时光流逝,其实记忆却在慢慢的变化,甚至错位,我们只是没有机会去印证记忆的正确性,如果有,你会发现,原来不是那样的啊。比如记忆中儿时吃过的美味,如果你现在去吃,才发现原来不过如此,甚至是难吃,美味只是在记忆中存留而已。比如你在回忆里清楚的记着某人的音容笑貌,栩栩如在目前,可某天有机会久别重逢,你会发现,原来他(她)其实不是那样的。我们总是把痛苦在回忆里淡忘,却总是喜欢把幸福在回忆里夸张。我们总是把恩情忘记,却喜欢把仇恨加深。你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一面的人,那时也许你甚至还不会说话,可你能回忆出这个人的一言一行,甚至包括衣着装饰,发型的样子。但你却会突然之间,忘记了最熟悉的人的名字,忽然之间,那名字被堵在了喉咙里,锁在了嘴间,你感觉到它的存在,却无法吐出来。

当何方问我,你是谁的时候,吵闹的病房忽然间变得非常的静默了。这是一间两床的普通病房,新装修过,所以四周的墙壁粉刷得雪白,床上的被单也是雪白,虽然是白天,明亮的日光灯也打开着,我到这时才意识到,到处都是耀眼的白。医院特有的福尔马林药水味和着卫生间里传出来的隐隐臭味混和在一起,刺激着我的鼻孔,使我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你是谁?

他竟然问我是谁,一起生活过将近十年,每日里同床共枕的丈夫,竟向你发出这样的疑问,这是多么令人愤怒又令人伤心的事情。他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他人虽醒来,脑子却还没有清醒吗?难道……就像许多八点档的狗血电视剧常演的那样,他――竟然――失忆了?

你是谁?

爸爸死之前,也曾这样问过我。

那时他已经病了,我服侍他,给他洗脸的时候,他忽然这样问我,当时我的吃惊也是非常的大,我想,爸爸你并没有老,怎么就糊涂了呢?我说,我是曾真啊,爸爸。我没有女儿,你怎么叫我爸爸?他连有没有女儿都忘记了,他并没有摔跤,只是一场病,就让他失去了记忆。但他记得妈妈,跟妈妈说话的时候,一切都正常得很。

何方的爸爸来看望他,却被他骂了一顿,非要说他是什么何兵。公爹说,亲家,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何存在呢,不叫什么何兵。

爸爸却笑了,说,何兵,你就别在这装了,什么何存在不何存的,你不就是何兵吗?以为改个名字就不认识你了?你把自己的母亲迫害致死,父亲因此变得痴呆,这一切都是改个名字就可以抹去的吗?别自己骗自己了,人嘛,应该要面对现实,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什么没经历过?生与死,爱和恨,要学会看淡,曾经做过什么,那是历史,是没法更改的,该忏悔就忏悔,该补过就补过,遗忘了就没发生了?除了骗自己,让你以为自己是一个好人外,有什么用?如果真有天堂,你能骗得过上帝吗?你死后能进天堂而不是下地狱吗?如果有阴间,你能骗得过父母吗?当你死后,去面对他们,能不惭愧吗?

公爹说,亲家,看来你病得不轻。

爸爸挥一挥手,得了,何兵,你还是没有改变,还是那么的狡猾,强词夺理,死不悔改,也许笔写的历史可以纂改真相,口述的人生可以颠倒黑白,可是人的良心上那本帐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你就等着良心向你收这笔债吧。也许你已经没了良心,良心被狗吃了。可是,因果报应是不会爽约的。

公爹不理他,回头对站在身边的婆婆说:看,他老糊涂了。

爸爸愤怒起来,大嚷说:何冰,于瑗,你们两个大坏蛋,我死到临头,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这个时候骗我有什么用?你当初揭发自己的母亲,逼得她悬梁自尽,你母亲也被气疯了,这事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也不知道?后来你百般的讨好于我,不就是想封我的嘴吗?怪我没有原则,违背自己的良心,假装忘记,可是记忆是公道的,它像上帝一样无处不在,平时不现身,到我死的时候,终于来临。让我记起来了,你就是何兵,不是什么何存在。你现在还狡辩,可到将死那一天,它也将降临你身前,审判你,惩罚你。

婆婆微笑说,亲家公,你好好养病吧,我们过几天再来看你。说着,还帮爸爸掖了掖被子,临去时,对我说,好好照顾你爸爸,家里有我,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点点头,送他们出了病房。公公跟婆婆边走边说话,似乎不知道我在身后一样。公公说,唉,想不到老曾英武一辈子,还没退休就倒下了,变成这样。婆婆说,是啊,病了倒事小,听他说话胡言乱语,连人都认错了,要疯的样子,真是晚景凄凉呀。公公说,人就怕得病,你看,一得病,把自己早年的私密事都说了出来。婆婆说,是啊,看来人真不能犯错,否则纵然假装忘记,可是心中却是一辈子的阴影,怎么也消散不了。灵魂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折磨,活着可以假装忘记,死去一切便昭然若揭。

看着两老的背影在楼梯转角消失,我真想叫住他们大喊:你们在说什么呢?你们说错了吧?爸爸明明是在揭露你们的隐私,怎么在你们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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