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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十面埋伏》。呜哩哇啦,两边群众不断叫好鼓掌。

东边的一班看到西边的观众多了,吹唢呐的小伙抬腿上到方桌上,一手拿了几只唢呐,放在嘴里不停轮换着吹,一时人群又跑向东边。西边的一看不行,刚才吹唢呐的一个少妇将褂子一脱,露出窈窕的身材、丰满的胸。少妇猛地喝了几口水,轻轻咳嗽两声,板眼一换,一曲《大祭桩》唱的哀婉凄切、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东边的一看,真的叫上劲了,刚才还在敲鼓的两个小姑娘像是早有准备,也将外罩脱了,一个水绿的的裙子,一个粉红的裙子,音乐换成了震耳欲聋的的士高,两个小姑娘一通乱舞,时不时露出雪白的小蛮腰,看的农村的老爷们眼珠子就要瞪出来了。

与外面的闹声喧天截然不同,陈放在陈三的灵堂,看陈光陈明睡了,自己也昏昏欲睡,昨夜没有睡好,但一闭眼,就会浮现陈三的面孔,看见陈三板着的脸,还有两头猪,两头猪张开血盆大口要咬自己。醒来,看见花婶蜷着身子,响起了轻微的鼾声,长明灯豆大的光亮发出一圈红晕,一动不动。用黄表纸蒙着脸的父亲也是一动不动,斑驳的墙壁上象有千军万马在奔驰,在格斗、在厮杀、在流血,陈放赶紧用被子蒙上眼睛......

第二天,确切的是陈三死的第三天,九点钟以后,陆陆续续有亲戚来了,来了都象征性的哭上几嗓子,拉住弟兄三人,说一声苦命的孩子啊,等等。

街坊们陆陆续续来了,一般的买两毛钱的黄纸,有大方的随上两块钱,门口掌事的一个小学教师用毛笔记了,写在一张黄纸上,并大声吆喝着;某某某,礼金两块。

最大方的是劁猪的张马虎,送来一领黄纸,还随了十块钱。

张马虎拍拍陈放的头,说:“你爹是好人呐,我和你爹好了半辈子,真可惜......”

中午时分是最忙的时候,主持奠礼的老者,在灵棚外大声吆喝;xx村XXX奠礼,鞭炮响起,外面的男亲戚在灵棚前三鞠躬。老者然后拉长声调吆喝道:“孝子谢客!”

陈放身白孝,跪在地上,边哭边向客人磕三个头。

有男宾眼圈红了,忙拉起陈放。

奠完礼,是流水席,八个碗,白馒头,很快来客风卷残云般的吃完。有远亲开始找来时带的篮子,篮子里一般盛一蓝麦子。与母亲话别。

接下来,就是出魂,出魂就是的死者脱离了肉体,进入祖坟,村民们坚信,人虽然死了,魂魄没有散,要七天以后才会飘散,七日内要将死者的魂魄引向祖坟,否则会成为孤魂野鬼,或者浮在近亲属、路人身上,祸害生者。出魂也是死者对家人的告别,家人会将厨房的大锅支起,死者若会写字,就在锅底写上几个字,不会写字的就在锅底画图案,以示对家人的眷恋或嘱托。

出魂要所有的人回避,因此午饭以后,家及所有帮忙的人员以及亲戚都出了院子,响器班也停止了吹奏,村庄陷入了死寂,鸡犬象中了魔法,昏昏欲睡,了无生息。出了院门的众人也不大声喧哗,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靠在树旁打盹。

二十分钟后,货叔拉着陈放进了家门,家中静寂,堂屋一只老鼠贼头贼脑地在父亲头边徘徊,见院中来人,无声地逃窜。父亲真的走了吗,这个世界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包括他的魂灵,他的一切。

进了厨房,一切照旧,没有见任何有动过的痕迹,黑黢黢的屋顶,脏兮兮的锅台,斑驳的四壁,灶火前堆满了棉花杆、煤灰,一根木棍将大铁锅撬起,二人把铁锅翻起,锅底确有痕迹,陈放脑袋发紧,莫非父亲真的显灵,有话要对陈放说。

和货叔仔细辨认,却看不出上面到底是什么,陈三上过几年学,识得一些字,但左看右看,不知道是什么,象动物,猪、牛、或者鸭,又都不像,很多年里,陈放一直想着这几笔像字不是字,像画不是画的符号,他想读懂,就像读懂父亲,读懂他神秘的祖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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