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香的气息在大殿里弥散开来。
绿衣双髻的宫娥尽职尽责地杵在殿门口,大气都不敢喘,时不时地瞄向寂静无声的殿内,提心吊胆。
绯色的衣袂穿过夜风直奔文德殿而来,立于宫娥身侧的内侍一看,连忙挡在前面,出声阻止道,“四殿下,四殿下可不能再往前了。”
那人倏地停住脚步,向灯火通明的殿内张望了一眼,急切道,“三哥可是在里面?”
刘内侍点点头,压低嗓子道,“太子殿下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陛下说了,若非他的命令,旁人不得入内。”
叶霁叹了口气,心有不甘地望着殿门,道,“可这事分明怨不得三哥……那马……”
刘内侍连忙摆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道,“四殿下可小点声儿吧。陛下正在气头上,听不得解释,更别说求情了。夜风寒凉,四殿下还是请回吧。”
就这个嗓门,一会儿陛下气急了连他也一起罚喽就不好看了。
叶霁蹙起长眉,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恳切道,“若是陛下发怒,还要请刘内侍帮着三哥说几句话了。”
刘内侍点点头,道,“老奴明白,四殿下与太子殿下情义深重,老奴定然不会辜负四殿下的嘱托,这天黑路暗,四殿下怎么也没提盏灯来,老奴这就给四殿下找盏灯去……”
说着,刘内侍便真的转身朝偏殿走去。
叶霁连忙拉住刘内侍,道,“不必了,我走便是,刘内侍可千万记得拂照着三哥。”
刘内侍郑重地应下,直看着叶霁绯色的背影消失在苍茫夜色里才松了一口气。
可算把这活祖宗送走了,一个太子就够受了,四皇子再来凑热闹,非要把陛下气死不可。
这么些年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朝野内外如此局势,他倒是和哪个儿子都不亲不近,皇子们一口一个“陛下”的唤着,真是看不出哪里还有父子之情。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只盼着太子能稳稳当当的,别从高位掉下去喽。
刘内侍正想着,就听见殿内一阵声响,是玉器碎裂的声音。
刘内侍一哆嗦,陛下又开始摔东西了,但愿这次别砸到太子殿下身上,砸出个好歹。使了个眼色,便有宫娥扭身去寻打扫工具去了。
殿内隐隐传来太子不卑不亢的声音,“这不是皇后最喜欢的玉如意么,陛下怎么说摔就摔了。”
宫娥脚步一顿,低着头,脚下的碎步更加快了。
刘内侍看了一眼四周,挥挥手叫宫娥关上了殿门。皇室家事,不该听的,还是不听为妙。在这宫里,做个瞎子聋子,和做个眼明心亮的人一样重要。
殿门口的几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没人注意那离开的宫娥,忽然悄悄朝中宫的方向拐去。
夜风静静地吹着。
殿内有片刻的安静。
半晌,金缕玉珠的帘子后,龙榻上身穿玄色龙服的中年人咳嗽了几声。
叶霖起身来到榻前。
“阿耶的风寒似乎又重了些,太医院的药方可曾查过了?”
那人点点头,“查过,却也看不出什么来。朕昨夜肆意了些,睡时忘记掩窗,怨不得别人。”
叶霖在床侧坐下来,伸手将中年男子苍白瘦削的手握在手里,心疼道,“如何怨不得别人,阿耶忘记关窗,那些没用的奴才也忘了?”
叶修温和地笑了笑,“风寒而已,霖儿过于紧张了。”
叶霖蹙着眉看着榻上脸色苍白的父亲,心中一阵刺痛。他感谢老天,能给他一个重活一次的机会,能叫他重新看到他的父亲,这个睿智英武,却体弱多病的父亲,这个本应该名垂青史的明君。
“早晚还是请表哥过来看看,霖儿才放心。”
叶修无奈地答应下来,转过话题,询问道,“春猎的事,处理妥当了?”
叶霖点点头,“已经各自安抚,伤者皆是轻伤,无碍的。百官虽有不满者,也无妨。”
“只是意外?”叶修有些不相信,叶霖做事不会如此毛躁,他主持的春猎,竟然会出现意外?这长宁城里,哪有什么意外。
叶霖摇摇头,“恐怕是有人搞鬼。”
倒是要谢谢那搞鬼之人了,若不是有人搞鬼,他们父子二人怎能得此机会闲话一番……叶修抬眼,眸光闪烁,“冲着你?”
“和苏家。”叶霖补充道,“出事的马是苏瑶的。”
叶修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她父亲苏序和背后的苏家既然有心助你,你需将她放在心上。”
提到苏尧,叶霖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轻声道,“表哥就在一旁,她……无事。”
“无事便好。”叶修将目光投向床边的珠帘翠幕,声音飘忽,“此番定是惊吓了她,你寻个时日去看看她。”
叶霖应下来,身侧的手抚上腰间的折扇,神情越发温柔起来。
下午他回主帐歇息,一眼就看到了摊在桌上的折扇,叶霖无法否认,在目光扫过去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一股血直充上脑袋,心脏近乎停跳。
尽管早就知道,尽管早就知道终有一日她会在那扇上留下承诺,可真的得到了,叶霖仍旧生出满心的欢喜,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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