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诚毅正有些凝神,门外响起敲门声来,方惟应了一声,走过去开门。
一个肤色稍黑的佣人模样的女人,听见方惟称呼她:“阿香。”
阿香四下看看,拉着门把手,只留了一条缝隙,朝方惟压低了声音说:“方老师,你怎么回来了,我们侄少爷来了,你今晚千万关好门户,当心些啊。”“哦,好的,多谢你阿香。”方惟也同样小声说着,阿香就此摆了摆手,让她进去,自己替方惟拉上了门,扭身走了。
虽然是一阵短促的对话,佟诚毅耳朵一向很好,他听得清清楚楚。方惟锁好门回身去灶间时,他正俯身看她书桌上摆的几本外文书,恍若未闻的样子。他微微偏过身看到她在橘黄的灯光里忙碌,有时他也觉得奇怪,厨房里烟熏火燎的许多事,她做起来却显得诸事都很轻巧,他甚至觉得这样等着吃饭,是十分美好的事。
本来方惟自己一个人吃晚饭的话,是十分简单的,也许只是做一碗蛋炒饭或者下一碗面而已,但是因为佟诚毅在,她特地多做了两道菜,其实许多材料也还是阿四那天送来的,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等饭菜端上桌来,方惟解了围裙,忽然想起什么,问他:“你要喝酒么?”他们虽然很熟悉了,但是这样单独吃饭倒还是第一次,方惟自己并没觉出什么来,倒是佟诚毅,心里默默感叹着,此时的晚饭,有种家常的平实滋味。
他听见她问他,摇了摇头说:“不了,我这两天吃的不好,大约不能喝酒。”
方惟听着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他:“是为了纱厂的事么?”
他眼神复杂的抬头看了看她,停顿了片刻,他点点头。
她想他大概是不想提起这些事,她一向是不强求的人,转而笑了笑道:“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只能拣现成有的东西,做了几样,你尝尝看,若是不合口味就直说。”
他们这样相对坐着吃饭,他是喜欢她做的菜的,他暗自想着,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其实是因为她烧菜烧的当真好。
等吃过了饭,方惟留心看了看时间,觉得他差不多该走了。然而等她收拾停当出来时,正看到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倚在她书架边上,看她这两天消遣用的一本书,没有要走的样子。
见她出来,他朝她道:“原来方老师也不思进取,看这样的志怪小说。”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书,是一本《镜花缘》。
方惟走近前看了看,忽然觉得好笑,便故意回答说:“我小时候念书时,师傅不让看这些,总觉得很遗憾。前两天我在你书房发现这本书,就借过来看,常实没有告诉你么?”
方惟见他立时收起了笑容,心里忽然十分称意。他说:“哦,那我要回去问一问。”
她点点头,认同的朝他说:“那你该回去了吧。”
“你这样对客人说话很不礼貌,知道么?”
“哦,那应该怎么说呢?”
她甚少开口,让他几乎忘了她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人。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又多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问道:“阿香,是隔壁那家的佣人吧?”
他这样一说,方惟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了,她迅速在心里揣测着,不知他有没有听见什么,她点点头说“嗯。”不肯多言。
“她刚刚和你说什么?”他没发觉,他也渐渐严肃起来。
她想他许是听见了,然而他会这样问,大概是他没有听清楚什么,所以她说:“没有说什么,只是问我怎么回来了,前几天我不是不在家嘛。”
她不肯说,果然有什么事,是她隐瞒着不肯告诉他的,“为什么要关好门户?他们家侄少爷是谁?”他不再兜圈子,盯着她的眼睛问她。
方惟没想到他是听见了的,她不愿生事,在她看来,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做了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人们背后的非议她听多了,也听惯了,是不怕的。但这些终究不是好事,她不想让人知道,也不想让他知道。
她被他看得生怯,调开视线看向别处,一时想不出要怎么开口。
她不说话,更叫他疑心,忍不住生出不好的猜测来。他按捺着性子,叫她:“方惟。”
她听得懂他的意思,她若还是个小姑娘,一定会忙着告诉他,希望得到他的保护,然而她二十岁时茵茵就托付了个孩子给她,催着她一步跨过了寻求庇护的年纪,她终于长成了老姑娘,懂得最好的依靠终究还是自己。
她宛然笑了笑,说:“阿香说的这个人,是杜太太家的亲戚,平常不大来,来了总要出些事故,整条弄堂的人都要防着他的,不止我这里。因为这人喝醉了酒会出来撒酒疯,确是讨厌的很。”她临时编了个故事给他,避重就轻的讲给他听。
然而佟诚毅怎会是容易被糊弄的人呢,方惟的道行本不在他眼里。他听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抬头看了看她,说:“我今晚不走,帮我铺个床。”说着话抬手把那本《镜花缘》放回书桌上。
方惟这些日子有一点知道他的脾气了,在家里做惯了主的人,在她这里,好的时候是很好说话的,不好的时候是却怎么也劝不动的。然而今天她努力做着最后的尝试,她说:“我听常青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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