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12月,天气越来越冷了,南方的湿冷,不大刀阔斧一夜之间,只阴恻恻的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冻得牙齿直打架。
佟诚毅的办公室里,谢飞鸣把一双锃亮的白皮鞋,跷在梨花木茶几上,点了一支烟,吐出两个烟圈来。佟诚毅坐在写字台后面,抬头瞥了他一眼,沉声问道:“码头的事,摆平了么?伤了人都是小事,不要弄出人命。”
“你这是信不过我呐,我谢老二是谁呀,码头上的小兄弟都喊我一声大哥的好伐!我说一句话,码头上的船都要摆两摆。”他得意洋洋的讲着。
佟诚毅看着手里的文件,顺耳一听。他一边刷刷签字,一边问着:“这阵子,飞平又胡闹了么?你这做哥哥的,也该看着他些,由着他往下三流去。”他虽然声音平淡慢条斯理,但却带着天然的威严。
飞鸣一听他说起他三弟,有些不耐烦,摇着头道:“老三是不能好了,他横竖不在戏园子里,就在窑姐儿的床上,只要没死,咱们谁也别管他,管多了,老太太跟前咱们都有不是,何苦呢!”他说的老太太,正是佟诚毅的外婆,谢飞平的奶奶。飞平幼时体弱,老太太心疼养在身边,偏宠溺爱,终于不负众望,长成了上海滩上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加上谢家正走下坡路,若不是佟诚毅连年帮衬着,只怕已经撑不起门面,谢飞平更是越发不受人待见。
好在谢家老二飞鸣,惯常跟着大表哥,还算没有往斜路上岔去。他替佟诚毅管着外贸公司的运输业务,虽是言行总有些不着调,但事情还算过得去。
此时他仰起头看了看窗边的钟,向佟诚毅挑着眉道:“我一会儿要早点走啊,我有正事要忙活去。”这么说着,终是自己忍不住,又道:“我看上一个姑娘,我一会儿去找她碰碰运气,嘿嘿。”
佟诚毅听着,不免皱了皱眉,劝他道:“先头二奶奶给你介绍的姑娘,你怎么不好好认识认识,外面不知来路的女人,少去兜搭。”他忙着看一份新签的合同,并不抬头。
飞鸣却来了兴趣,掐了烟头,放下脚来,兴兴头头的说道:“什么叫不知来路的女人,我这回看上的是正经女人好不好,这个顾小姐,是做音乐教员的,人漂亮琴也弹得好,等我搭上话了,带来你看看,你绝对点头的。”他一向这样,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生动得整张脸都在摇。
“顾老师,教音乐的,”佟诚毅在脑中回放了一遍,他抬眼看了看满脸摇得停不下来的飞鸣,似乎不经意的问道:“哪个学校的?”
“启秀中学的。”飞鸣见他难得愿意听他说,他巴不得找人多说两句,马上凑到佟诚毅桌前去坐下,认真道:“我都打听过了,她没有男朋友,家里只有个寡母并一个哥哥,是个医生,开了家诊所,好好的清白人家,是不是?”
佟诚毅埋头在他的文件里,并没抬头,“既是好人家的姑娘,人家能看得上你么?”
“这是什么话,我谢老二哪里不好了,你看我,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啊。”飞鸣不满的叫起来,顺手拍了拍衣襟上的烟灰把自己又看了看。
佟诚毅也抬头看了看飞鸣,又低头道:“你是怎么打听来的?消息可准么?”
“我的消息向来准确啊,我有个同学,在里面当主任的,我把他们学校的事摸得一清二楚,连他们金校长家里有几个姨太太也搞得清清楚楚,哈哈哈。”说着他自己得意的笑起来。
佟诚毅放下文件,问道:“他们学校有个教法语的方老师,你可知道么?”
飞鸣一听,想了想,挑着眉道:“大表哥怎么知道这个人?”忽然会意的暧昧一笑,道:“这个方老师我自热是知道,大表哥可是看上她了。”又马上郑重其事道:“还好你先问我,可得好好谢我了,我的大哥。这个方老师虽然比我们顾老师漂亮点,可是她有个拖油瓶你不知道吧,她有个儿子都四五岁大了,他们学校里都知道的。她也不避人,日日带到学校来。他们都说她要么是外头和谁生了私生子带在身边的,要么是死了丈夫自己拖着孩子的小寡妇。”末了,他自己感叹着:“虽是朵娇花,可惜是被人摘过了的。”他盯着佟诚毅道:“这样的,就算了吧,是不是大表哥?”
他自问自己这次是十分正经的一片好心,不想,佟诚毅合上文件,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起身站在窗前,打发飞鸣道:“你有事,先去忙吧。”自己背对着门口,没再说话。
他想起第一次看到方惟领着童童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的样子,那时他也想过,她一个人带着茵茵的孩子,世道艰难,她带大他,把他还给佟家,这一路十分艰辛吧,但他并没十分细想过,也看不出她是饱受着周围人的非议,一路把孩子带大的样子,她看起来云淡风轻,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背后的窃窃私语,她没放在心上,但终究却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然而她自己却从没提起过。
他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幕,偶尔刮过呼呼的北风。他这阵子没有空,纱厂有一批货要运到内地去,老聂的药品要跟着出去,他安排着每一个细节,码头上多了警备厅的人,没有手令,货压在船上动不了。他今天晚上约了警备厅的沈秘书吃饭,要通一通路子,为这条运输线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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