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嘛,方小姐和我们这些坐在家里的女人不一样。听说现在学堂里教书,酬劳很少的,方小姐又要养孩子,可够不够用啊,若是艰难,叫我们大少爷贴补些,也是应该的,尽管开口。”她佯装热络的兀自说着。
方惟沉默着,低头看着大衣口袋上的一粒木色纽扣,佟诚毅放下手中茶杯,正要开口。却听方惟淡淡的声音飘来:“多谢二奶奶关心,二奶奶不常出门吧,不知道我教书的学校,是上海的贵族中学,所以酬劳方面也还不错,叫您操心了。”她并不看着佟二奶奶,挪开目光看了看窗外天色渐暗,继续道:“不过,确是不及二奶奶手里宽裕,世道艰难,但家宴仍能办得这样体面。”她这样说,真是打到二奶奶的七寸上,她是替侄儿管家,最怕人说她靡费不知体谅大少爷在外经营的难处。她这样不痛不痒的说出来,更叫她不知该从何辩白。
佟诚毅眼锋扫过他二婶此时僵住的面色,他低头掩饰嘴角浮起的笑意,想不到这个在佟家稀薄的像一团烟雾的方惟,有这样一针见血的眼光,她一向波澜不惊,今天这样有情绪的几句话,叫他忽然觉得,是他没发觉她的精彩之处。
他适时起身,朝方惟道:“方小姐,我才出来时,听见童童在找你。”方惟抬头看他,跟着他起身出去,将二奶奶晾在那里。
出了偏厅,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廊上,佟诚毅放缓了脚步,等方惟走到身侧,惯常的声音道:“二奶奶今天的话不好,方小姐别往心里去?”
方惟看了看他,她是不爱与人计较的,她有许多比和这些人多言更要紧的事,她也不惯在人前显露情绪,关于她自己时她总是非常内敛,她含蓄的笑了笑,道:“是我话多了,让您见笑。”
佟诚毅听了,未置可否,继续往前走着,他们之前一直是这样隔山望海的客气话。
她忽然听到他缓缓的声音:“得罪了管家奶奶,方小姐,下次可还敢来?”她微微有些吃惊,他倒从没有这样跟她说过话,这语气像是相熟的朋友之间互相玩笑,她疑惑的抬头看向他,他正微微偏过头来,她看到他眼中有薄薄一层笑意,想来他这么说确是善意的吧,是以方惟并没有回答他,只报以淡淡一笑。这原该是一笑了之的小事。
快走到佟老爷院门口时,她微微停顿下来,似有感叹朝他说道:“还好,孩子是托付给您的。”她抬头看了看他,算是回答他吧。继而她抬腿迈进门里去。
佟诚毅停在门口,并未进去,他看着方惟的背影融进橘黄的光影里。
晚宴开始,佟家人口不算多,因请了谢家的子侄在座,倒也满满当当坐了好几张八仙桌,佟老爷卧病照例不出场,所有的话是由佟诚毅代为转达。他也习惯了坐在家长的位置上,主桌上坐着自家和谢家的男丁,喝酒的男人们趣味相投的坐成一圈。佟家因为只有童童这一个小辈在,佟诚毅特地交代他由方惟带着,也上席吃饭,坐在隔壁女客的一桌,虽是这么说小孩子终究不过应个景儿罢了,先头周妈已经在后面喂饱了童童,所以桌上菜一上齐,童童已坐不住,由常青带着看灯去了。方惟和同坐的女客们不熟悉,她维持着客气和疏离,等着宴席结束。
果然小人是得罪不得的,宴席过半,主桌上面觥筹交错酒酣耳热,谢家有位三少爷谢飞平,大约是喝多了,正拉着佟诚毅高声说着什么。女客这桌已吃的差不多,一时上了米饭来,佟二奶奶为儿子特地加了菜色,方惟却吃不惯佟家的饭菜太过油腻,打算吃一点米饭就告辞的,然而几粒米饭一入口,就发现饭粒是夹生的,她皱眉默默看了看隔壁的人,都吃的好好的,复瞧了瞧对面坐着的春风满面的佟二奶奶,她微微叹了口气,看来只有她这碗饭是夹生的,是二奶奶特地给她准备的吧。佟诚毅说的不错,她以后是应该少来。她暗暗想着,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终于等到散席,几家太太约着去看园子里的灯,方惟则悄悄退出了前院,她避过人群,打算去找找童童,再玩一会儿也该向佟诚毅打声招呼,该回去了。佟家的下人都在前厅忙着收拾酒宴后的杯盘,方惟走的这一侧,没有亮灯,渐走渐暗下来,她有点辨不清位置,好在对面走来个细瘦的丫头提着铜壶,她拦着她:“劳驾,你们家老爷的院子在哪儿?”那丫头生的蛮清秀,十四五岁的样子,黄黄的头发结成两个麻花鞭子分在肩头上,见她一笑:“方小姐可是迷路了?”方惟没想到她竟是认识她的,不好意思道:“没有亮灯,有点认不清了。”“我去给大少爷送热水去,正好经过老爷那,我带你去吧。”她声音细细的怯生生的样子,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脸上还有些孩子样。方惟点了点头,难得的和她一路上多说了几句话。知道她叫小艾,四五岁的时候就来了佟家,在大太太屋里干些不起眼的杂活。
一路走着,小艾突然不说话低下了头,方惟正奇怪抬眼看去,佟诚毅正负手站在前方不远处看着她们走来。方惟看惯了下人们对佟诚毅的恭敬态度,从前她家里大抵也是这样。她不知他是何意,许是晚上喝了酒的缘故,他脸上仍有些潮红,换了身家常石青缂丝长衫,夜风里有股俊逸的味道,不那么寒意凛凛。
“方小姐在找童童?”他等她走到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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