俭持家的新办法,每到八点钟,就拉了电闸,不再供电了。方惟只好每晚都点着蜡烛看书,烛台边上,放着佟诚毅留的字条,她看着那张字条,想着今天的事,觉得,从前遇到的许多难题,都没有今天的这道难。她抬手撩开窗帘的一角,看了看窗外,昏暗的窄窄的一片天,远处有一点看不分明的光。
同是这么一片暗沉沉的天,佟诚毅在苏州一家老式的客栈里,他和粗布衣衫打扮的老聂在焦虑的商议运输棉纱的事宜。旁边的风炉上煮着一吊子开水,此时正汩汩冒着白烟,他们只顾说话,没人发现水已经开了。
两天后,上海的棉统会发布了上海市所有工厂的棉花供给及棉纱库存情况,宣布了所有棉织品生产运输均由政府统一控制的新规。所谓的政府实际上便是由日军操控的意思了。于是,棉纱及棉布的运输不再需要谁的手令,然而也不再由企业自主控制了。老聂在佟诚毅这里布局的运输线不再起作用,他们不得不开始考虑与上海黑帮的合作,做走私业务,然而从无到有最是艰难的过程。佟诚毅又回到在书房一夜坐到天亮的时候。
方惟再见到佟诚毅时,是一个礼拜后,她去看童童,那天有难得的一点稀薄的日光,午后影影绰绰的树影儿里,她陪孩子在石桌上练毛笔字,手把手的教。忽然见常实迎出来,她一抬头正看见穿着藏青色大衣的佟诚毅匆匆走进来,风程仆仆看不清面目。她看他伸手把行李交给常实,这时候童童已经搁下毛笔叫起来:“舅舅!”
他转过身,方惟看清楚他微皱的眉头舒展开,看到孩子他张开手臂向她们这边走来,童童赶着跳下石凳去扑到舅舅怀里,他虽抱着孩子,眼睛却看着方惟,是疲惫的一双眼睛,此时带着暖暖笑意。方惟也是第一次见他没有剃须的样子,像隔了一世的恍惚,是换了一个人么?还是原来那个人。
方惟起身走过来,他抱着孩子偏过头向她说:“晚上吃了饭再走,我送你。”
她浅浅笑了笑,点头说:“好。”有阿四和常实站在旁边,她不能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