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大部分人都离开了。我还不能睁开眼睛,不能说话,身上也没有知觉,但是我能听见。老婆就坐在我的床边,诉说着这9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医院里越来越安静,我心里想应该午夜了,困意已经袭来。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入我的耳朵,我慢慢的睁开眼睛,我打量着整个房间,房间一共有三张床,我躺在中间那张床?上,床的对面有一台电视机,电视机上面,有一块电子表,电子表左边儿靠窗户有一台空调,棚顶有一根儿老式管儿灯,我身上插了很多管子,屋里面没有人,哭声是从门外边传进来的,电子表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2点多。我试着动动嘴巴,喊了一声老婆。我在呢,你醒了老婆答应着跑回屋里。
我还是不能动,连扭头都做不到,只能眼睛来回转动,外边儿是谁在哭啊我问?老婆把头伸到我的面前。头发有点儿乱,面容有些憔悴,眼袋很大.我知道这几天因为我,她没能睡好一个安稳觉。我歉意的想挤出一个笑容,怎耐整个脸僵硬的好像成了一块儿没有生机的死肉,眼泪顺着我的两个眼角一直流到耳朵,我只能说那两个字,谢谢!
他帮我擦去眼泪,慈祥的笑着对我说,我俩一起走过那么多年,你还用得着和我说这个吗?这些天你在医院抢救,我好像忽然长大了,之前因为有你,无论是家里家外,我好像从来不知道生活的艰辛,直到这次你住院,无论大小事都有我一个人做主,我才知道你平时在外边有多难,老婆紧紧抓着我的手又坚定无比的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就一直坚信你没那么容易死,不能抛下我与女儿。
外边儿的哭声又响起。
老婆随手拽过一把凳子,坐在我的床边儿,双手还是紧紧握着我的手,然后慢悠悠的说:我们这个病房对面就是重症监护室,外边儿哭的是一个40多岁的大姐,一场车祸,老公和女儿都死去了,她一个人活了下来,身体多处骨折,这一家三口居住在南方,可能是做点儿小生意,每年也是过年的时候才能回一次东北老家,南北气温,差距特别大,南方的车在冬天不用换雪地胎,因为南方没有那么大的冰雪。这马上年底了,这一家三口开车从南方回东北,马上就要到家了,所以寻思着今天晚上多开一段儿,明天一早就能到家。昨天下午刚刚回过温,到了晚上气温又骤降,公路上结了一层冰,他们又没换雪地胎。在经过春城的高速公路,一段坡路上,车速太快,车也打滑,从坡顶放了爬犁,翻了好几个滚,撞到了护栏上,被经过的车辆发现报警,这一家三口被送到医院的时候,爸爸和女儿直接被宣布死亡,这位大姐当时处于昏迷状态,什么都不知道,刚刚醒来身体多处骨折,听说丈夫和女儿都已经离世,所以才放声痛哭。唉人生啊,生命真脆弱,活着的人,怎么都不知道珍惜呢?这几天我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每天都能看到生离死别,老婆有些感慨又带着伤感说。
弟弟推门走进来,他的头型依然是那样非主流,穿了一件红色的羽绒服,他看我睁开了眼睛,冲着我露出了一个玩世不恭的微笑说:哥你醒了?你就是牛,人家别人得病就是个感冒发烧,头疼脑热,你得个病,轰动世界,吓死个人。这才2点多再睡一会儿吧?嫂子,你再睡一会儿吧。这几天都没睡好,这次他醒了,你也该放心了,好好睡一觉吧。老婆把我的手放开,一边好好的掖了掖盖在我身上的被子,一边扭头对我弟弟说:哭声怎么没有了?外面那个大姐哭完了?她的家人得到消息赶到了医院,把她劝走了,哭的真可怜,这几天我在医院呆着,看到走廊墙上挂的那些宣传画,我都感觉自己脑袋疼,弟弟回答说。
老婆和弟弟各自回到我两边儿的床上,很快传出他们匀称的呼吸声。而我却怎么都无法入睡。老天爷曾经给了我一个多么完美的身材和体魄,而我自己没有好好的珍惜,生生的把它糟蹋了,我熬夜喝酒抽烟。我又想起了外边儿刚才那凄惨的哭声,我曾经在高速公路上,把油门踩到底,让车子跑到190迈,生死真的就是一瞬间。此时的我躺在那儿一动都不能动,只有呼吸和思维,我感觉自己就是那只躺在道路中央,被车轧断个腿的流浪猫,如果没有外力介入,等待它的只有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