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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呆了一呆,自己于律法之事确实不曾如此精细地留意过。而且当年自己因见马和可怜,加之秦王朱樉不住从旁说项,自己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将马和收到府里,不料此举居然犯了天大的忌讳,枉自己素来自以为谨慎。而且若秦王朱樉是有意怂恿自己,那自己是着了他的道尚且不知。想想都觉得心惊。

可朱棣转念一想,道衍会在此事上对自己加以提醒,不正好说明道衍与秦王朱樉并不瓜葛么?否则他怎会自毁家门呢?马和之事事小,这和尚的底细才是大事啊。

想及此,朱棣又岔开了话题:“哦,多谢大师提醒,真是我大意了。不过话说回来,大师的相术本王在径山寺便已见识过。大师莫不是我大明的袁李一样的人物?”

道衍心知朱棣所说的“袁李”便是指初唐时期的相术大家,一代奇书《推背图》的始作俑者袁天罡和李淳风二人。道衍情知朱棣是将自己看左了,不禁撇嘴一笑:“嘿嘿,若论相术,当今天下谁能及得过柳庄居士袁珙袁廷玉呢?”

“大师也知此人?”

“柳庄居士天下闻名,贫僧虽是方外之人,却也早有耳闻,只是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无缘得识罢了”。

“哦”,朱棣叹了口气,沉吟道:“若是有缘与他相见,本王也想请他卜一卜我的祸福吉凶啊。”

道衍眉毛挑了挑,觑着朱棣问道:“燕王贵为皇子,天下柱石,富贵来自天成,又何出此言呢?”

朱棣闪着眼看了看不动声色的道衍,心中不禁犹豫,淡淡笑道:“大师难得一来,何必提那些窝心事呢?哈哈哈,怪只怪本王与大师一见如故,恨不得将心底多年的委屈在大师面前倒一倒啊。哈哈哈。”

道衍一笑,挪了挪身子,一手支在桌上,显得十分慵懒无力,盯视着朱棣:“既是一见如故,说说又何妨呢?”

“嘿嘿”,朱棣无奈地冷冷一笑,沉默了半响方淡淡道:“这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大师不见十几个皇子里面就只本王住在宫外吗?我只是个四面不靠的皇子罢了。若论处境,连你那好友徐贲都还不如呢?”

道衍自入了京师,便有意打听燕王朱棣的各种信息,从出生时辰到平日里与何人交厚,事无巨细无不仔细推演。此时道衍早已得知许多市井流言。

传说朱棣生母碽妃本是元顺帝的宠妃,太师洪吉喇托之女,徐达攻占大都时碽妃为朱元璋所获,封为碽妃,岂料不足半年碽妃便诞下一子,便是这位四皇子朱棣了。正因为此,马皇后将太子朱标、二子朱樉和三子朱棡,以及朱棣的同胞弟弟五子朱橚收为嫡出,却独独对这位四皇子不闻不问。而其他皇子年纪再长,无论读书生活都在宫内,却只这位四皇子早早便被皇帝赐了府院送出宫去。

也不知这些传闻是真是假,可皇帝对待这位四皇子与其他皇子十分冷淡、这位四皇子也从不引人瞩目却是显而易见、路人皆知的。

此时听朱棣感慨,道衍不禁一笑:“四面不靠的皇子?燕王何出此言呢?既然燕王已然封王,您还想能靠谁呢?嘿嘿嘿,依我看,燕王何妨改一改想法呢。改成还有谁来靠您不就好了么?”

朱棣不禁一愣,默默沉思,这才发现道衍说得入木三分,自己一直都在想着靠人,靠群臣,靠武官,却没想到论本质应当是他们来依靠自己才对。可如何才能让人依附到自己身边来呢?

道衍自设了一问,又自答道:“还有谁来靠燕王呢?嘿嘿,人性至恶,从来不附有德者,而附强者。燕王若要有人来靠,便只有让自己变强,而不是为一些小事独自抑郁寡欢,唉声叹气啊。哈哈哈。”

说着道衍又沉吟着继续道:“话说回来,燕王方才所言不假,确是只有燕王一位皇子住在宫外。可住在宫外又有什么不好呢?若不是燕王住在宫外,哪里会有有张兴、张玉、邱能、朱亮等一干虎贲将士来府与您结交啊?”说着又是冷冷一笑,闪着深不见底的三角眼,环视了四周见并无其他人,这才又轻轻用指节敲了敲茶桌,悄声道:“那些住在宫里的皇子又能结交些什么人呢?嘿嘿嘿,都是宋濂,方克勤、杨怀宁一干文人罢了。那又有什么用呢?嘿嘿嘿”。

朱棣听他说得稀奇,不禁放下茶杯诧异道:“宋濂,方克勤都是一时文豪,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吗?谁不心思神往啊?”

道衍凝视着朱棣,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殿下难道认为天下会由一群儒生把持吗?”

朱棣愕然:“天下乱,看武将。天下安,看文官。本是常理啊,难道不是么?”

道衍放下茶杯,来回踱了两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殿下好迂啊,您且仔细看看朝堂,何时是读书人的朝堂?天下未定时,我洪武皇帝带着卫国公徐达,鄂国公常遇春一干武将扫平天下,你且看看西配殿二十八功臣,有哪个是文臣了?”

说着道衍眼中冒出精光,病怏怏的模样早已没了踪影:“如今天下已定,把持朝政的是李善长、汪广洋、胡惟庸之流,他们是读书人吗?”

说到激动处道衍断然自答:“不!李善长、汪广洋、胡惟庸都不是文臣 ,而是权臣。他们并不是真正的读书人。他们与刘基刘伯温相近,却又很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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