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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声道,“我那表妹还不错。俗话说,长嫂如母。”

赵文生愣了许久才说:“不明师父……着急喊我来,想必是为了这个。”

薛蟠轻轻点头:“贾琏虽不大念书,人十分聪明干练。眼下还称不上长袖善舞,然极有社交天分。社交能力之于官场比写折子要紧多了。他若肯学——江南最不缺的就是才子,请位好师爷也容易。而且他跟林大人性格互补,与吴大人臭味相投。舍表妹和吴夫人也都是能干型女子。这是贫僧能想到的、对林小姐最好的安排了。林夫人……可能活不到明年冬天。”

赵文生与贾琏齐刷刷打了个冷颤。赵文生忽然站起来向薛蟠作了个揖:“多谢师父管我家的闲事。”

薛蟠一叹:“你家那事儿……还早呢。”

赵文生哀然:“若非师父,怕是半点指望都没有。”薛蟠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互视一眼,心下了然:同知之职只在知府之下。若能把贾琏安置进扬州府衙,赵大姑娘的案子说不定还能有别的线索。赵文生攥紧拳头道,“明日一早我立时回扬州去,劝说林大人。”

薛蟠合十诵佛:“辛苦赵先生。”他遂起身送赵文生回东后院。

脚步声渐远,四周倏忽寂静。贾琏双手握住窗棱身子缓缓朝后头仰过去。一弯新月恰如美人眉,清光透过花枝子撒在贾琏脸上。半晌,滚下两行泪来。一时他从书房后头绕出来,庭中依旧无人,院门也大开着。

贾琏一宿无眠。

次日大早,薛蟠与法静正在练拳,忽听院门外有人笑道:“蟠兄弟还会武么?”抬目一望,贾琏扮作无事人一般顶着两个黑眼圈子走了进来。

和尚们忙收招上前合十行礼。薛蟠道:“琏二哥等我片刻,快打完了。”

法静道:“怎么快打完了?还得有两刻钟呢。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不是说这个贾施主性子惫懒么?起得倒早。精神不大好,莫非睡不习惯?还是水土不服?要不贾施主先进去坐着,让小施主给你送些早斋来。你爱吃荤的也无碍,不用顾忌贫僧等。不明师侄早多少年都犯戒了……”

“师叔大人您再说下去咱们俩不用练了。”薛蟠抽了抽嘴角,“琏二哥哥也得饿死。”他忙喊人,偏一个也没有。乃略有几分难为情向贾琏道,“你也知道我做了十年的和尚,不爱有人服侍。我这院子里只两个人,都支使出去做事了。”

贾琏昨晚刚来过。起初也纳闷为何见不着下人,偷听完薛赵二人议事便没顾上起疑心。乃笑道:“无碍,我家祖上也是武行起家,看看你们习武也好。”

“哎呦你们家还有人记得这个?贫僧可是羡慕得要死……”

法静咳嗽两声:“师侄你再说下去贾施主要饿死了,阿弥陀佛。”

“师叔啊有点逻辑行么?取早饭的还没回来,等回来自然琏二哥先用。纵贫僧耽误了片刻功夫也是咱们俩多饿两分钟。”薛蟠一壁念叨着一壁转身回到院子当中。

二人遂接上练拳。贾琏在旁看着,见他们动处生风、势如猛虎,暗暗叫好。心下又想:薛家表弟小小年纪,已是江南说得上号的诗僧;偏他还习武,竟是文武双全了。盘算下来自家委实没哪个子弟及得上他。他们家祖上行商,连个爵位也没弄着,本是不如自家祖上的。没爵位也好,总不似自家窝里斗……如此这般遐思迩想。

两个和尚果然又打了两刻钟才收招,气息平和稳如泰山。贾琏抚掌叫好。薛蟠朝他摇手:“琏二哥哥你是斯文人,先进去吧。”他自己与法静一道往院子东北角走过去。贾琏一看,那儿有个两丈见方的水井亭子,比寻常井亭高出许多。亭中有大石槽;石槽两旁立着两个大木施,北边的搭着几块大手巾、南边的搭着两套僧衣。二僧走到北边木施旁随手取下两块手巾擦汗。

法静抹着光头道:“师侄你还是半点长进也无。”

薛蟠抹着胳膊道:“说的就跟您老有长进似的。拉倒吧谁不知道谁底细。”

他一壁说一壁拿起水桶抛下井去,随即摇动轱辘。不一会子井水提上来,薛蟠“哗啦”一声倒入石槽。又抛下水桶。眨眼石槽水满,两个和尚脱下僧衣丢入,光着身子洗衣裳!贾琏愣在当场。

偏他俩旁若无人的洗罢衣裳,拧净了水,转身将僧衣搭上南边的木施。法静拉开木阀,槽中之水顺着石渠从院子东边流了出去。薛蟠接着打水,他俩另取两块干净手巾洗澡。洗完澡又是薛蟠打水,二僧蹲在石槽旁淘手巾。直至把手巾挂上木施后,他俩才取了干净僧衣穿上。贾琏在旁目瞪口呆:难怪他这院子里没下人服侍,真是当惯了和尚啊……

收拾完了,和尚们乐呵呵走到贾琏身边合十行礼。

薛蟠道:“慢待琏二哥哥了。”

法静道:“贫僧的师侄慢待贾施主了。”

贾琏合十回礼,笑了笑没说出话来。

三人一同走入堂屋,迎面而来的便是那个“钱”字。贾琏哑然失笑。法静立时道:“俗吧?贫僧早告诉他换掉他就是不听!”

“咳咳!”薛蟠忙说,“您老刚来时可不是这么说的!还说与里头的佛祖相映成趣。还不是听小朱成日念叨俗你才跟着。”

“横竖俗得入不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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