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无法停下却又惨绝人寰的背景音,像是被人推入了极地的冰冷湖泊,寒冷化作砭骨的长针把身扎了个透彻。
说到冷,那一天似乎也是这样——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便是落水地一声‘咚’。眼前原本清晰的湛蓝天穹登时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往外窥探似的,扭曲模糊成了一堆诡异的色块。
耳旁先是一阵万物失音的阑寂,而后是心跳加速,像是个过多负荷年久失修的引擎,每时每刻都有就地解体的可能。肌肉逐渐酸痛,脱离神经控制,紧紧闭着的口鼻开始涌入腥臭的液体。
他慌了,七手八脚地扑腾,想要逃离这种困境,四肢却突然变得灌铅般沉重,整个人就像是古代沉湖的犯人,被绑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一旦如水便会直直地向深处坠去,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脚上传来忽的被牢牢抓住的触感,他惊恐地向下望去,看见一只不知从哪里伸了出来的手,正死死地扣着他的脚踝向下拉。
那只手手腕纤细,被水泡得发白,跟他皮肤接触的地方泛着丝丝的凉意,就像是被扣上了脚铐。
他忽的想起了这是在哪里,夏家祠堂前的那一潭死水池,家长们千叮咛万嘱咐不能靠近的地方。
空气耗尽的肺部一阵剧痛,他下意识的抬头,想要看看自己与池面的距离。
池深却小,他这一眼,便和池边沿那一位探头探脑的女人对上了眼。
好奇怪,明明双耳灌满了水,湖面上的所有景色都带着一层粼粼的锈绿色,女人的音容却丝毫不受这些影响,无比清晰地映入眼帘,钻入耳朵,他甚至可以看见对方嘴上的胭脂,红艳艳的,像个茹饮人血四处索命的厉鬼。
厉鬼的嘴唇翕动,吐出如泣如诉的哭饶:
“我.......我没有想害你,这都是二爷授意的,你......你不要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命不好。”
“你这么聪明......若是再当上夏家家主......”
我聪明吗?
女人后面的话他没有再听下去,居然转而在生死关头开始可笑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还一板一眼地自问自答了起来。
——那得看跟谁比,跟学堂里那些蠢货比绰绰有余,但是跟林岑比.......
是了,跟林岑比,他什么都不算。
——要是林岑在就好了,如果林岑在的话,或许就能把自己救出去,虽然之后一定少不了一通教育挤兑,他会抱着臂不耐烦地说,“你真的笨死了。”
“你真的笨死了。”有人在他耳边说道,而随着这句话的响起,四周那沉闷的,被水包围的五感霎时退去。
幻象突然消失,视线逐渐恢复清明,原本暗了的灯不知何时被人再度点亮,他看见同伴们如梦初醒的样子,看见对面的敌人来不及收回的,虽然只有一瞬,混杂了阴狠懊恼甚至惊异的表情。
劫后余生的结论裹挟着种种相关的反应向他涌来,他双腿一软,差点整个人坐下。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着痕迹的伸了过来,阻止了他狼狈的坐下。
林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看来贵方的招待手段似乎也没有那么的周,这个照明的问题就劳烦诸位找人好好排查一番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几乎是同时,低沉的号角声再度响起,预示着夜晚即将到来,玩家可以按照规定回到堡垒休息。
棋盘的提示音仿佛禅家破妄的醒钟,白营的众人纷纷从可怖的魇想中醒来,重新掌握了自己四肢的所有权,从座位中起身,开门,走出。
直到走在最后的彼得站在了门外,林岑方才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原本不着痕迹撑着夏天琅的手改搂为握,拉着他走了出去。
为了更好的撑住师弟行走而微微用力的手像是打开了某种特殊的传递装置,一点点的化为新鲜血液流入夏天琅的先前被梦魇中的寒意缠得失去知觉的封冻心脏。
男子衣服上的檀木熏香在五感恢复后钻入了他的鼻腔,比万物复苏时鲜妍绽放的百花馨香还要鲜活明亮。
在向他无声言说着:你已重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