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淼是我独孙,若是我回不来了,你们也不许勉强他江家的其他人,你们也不要去打搅了。我要是回不来,随身的东西你们就给我收拾好,交给江淼。”
我内心突然惊恐无比,我爷爷一向乐观开朗,但在那一刻,我却觉得爷爷的身上背负着太多我不曾知道的重担。我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我爷爷却一把捏住我的肩:“别哭,江家的人,总是要去面对这些的。去找你爸爸,让他把那件东西拿给我。”
爷爷说的那件东西,装在一个古旧的小木盒里。我小时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家里被我翻了个底朝天,上到天材地宝,下到我小叔偷藏的武侠小说,都给我翻了出来,那件东西也不例外。
那件东西看起来是一块颜色古怪的石头,一面被磨得平整,刻着几行我看不的线段,似字非字,每段笔画都像是火焰一般。最奇怪的是,那块“石头”捏在手里却不觉得冰冷,反倒是觉得其中有什么东西在跳动,就像人的心脏一样,但又让人情绪安定,一点都不觉得恐惧。
我看得入迷,都不知道我爷爷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我还快来不及反应,他就将那东西从我手中一把夺走,飞快地塞回了木盒里。我爷爷对我一贯很和善,但当时的神情非常严肃,我被吓到了,哇哇大哭起来。我爷爷只好摸着我的头说:“江淼,不是爷爷凶你,这件东西你不能随便碰,否则会……哎,你现在还小,总有一天我会把它交给你的,不过,我希望这天来得越晚越好……”
我半懂不懂,我爷爷又哄了我好一阵子。我一高兴,就把这件事丢到脑后去了。后来,我再也没在爷爷的房间看到古旧的小木盒,原来我爷爷把它交给我爸了。我和我爸关系比较紧张,也不会去翻他的东西,放在那里是最安了。
我从我爸那里要来盒子,将它交给了我爷爷。我看着爷爷登上停在门口的越野车,心中充满忐忑。当天晚上他没有回来,我做了许多噩梦,一会梦到他被水冲走,一会梦到水里冒出了怪物将他卷进水底。
恍恍惚惚地过了几个星期,我做了个梦,梦见我爷爷回来了。我在梦里就哭了出来,因为他对我说过,在人死后的“三七”,也就是第二十一天,他们可以短暂地回到人世,看亲人最后一眼。
我希望我爷爷还会说些什么,直到我爸一爆栗磕在我头上:“还死睡什么,你爷爷回来了!”
我爷爷真的回来了,这不是我的幻觉。他瘦了一圈,两眼深陷,下巴上都是白胡茬。没有什么比他平安归来更值得高兴了。
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始终不说,只是说以后会告诉我的。问急了,他说不是他的功劳,那些在抗洪抢险第一线,与洪水搏斗的人才值得称赞。在我爷爷回来不久后,洪水渐渐平静,堤坝的险情也一点点解除。我不知道他到底做过什么,做的那些事情有没有用,只知道我们总算平安度过了一次危机。
好几年以后,武汉又在龙王庙的遗址上修建了龙王庙公园。老城区的改造还是在进行,不过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要找我爷爷讨论一下规划。如果你去武汉龙王庙附近,会注意到其他商圈热衷修建的高楼大厦,在这里统统看不到。怪就怪在,自从1998年那次以后,武汉再没有发过特大洪水。
后来还发生过一件怪事,拆迁队长四毛睡觉醒来,都会在床上发现许多沙子。一开始他还怀疑是老婆带上来的,老婆否认后他又怀疑是儿子在恶作剧。有一天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他半夜惊醒,发现身下有很多沙子,而且更多的沙子在从他的毛孔中掉出来。
四毛差点吓疯了,连夜来找我爷爷。我爷爷说这是龙王还在怪他,让他去弄了很多枇杷树枝叶,插在龙王庙码头下的泥沙里三天。第三天时,我爷爷取出枇杷树枝叶,从头到脚给他拍了一遍,拍得四毛嗷嗷乱叫,身上都是红印子。从此四毛再没有发现身上掉沙子,但他家总是比别人家脏得更快,弄得他老婆总是抱怨他不讲卫生。
我对这件事还挺好奇的,还专门问过我爷爷。我爷爷说,四毛搞拆迁是龙王爷头上动土,他从江水里取枇杷树叶打四毛,就是替龙王爷发脾气。龙王爷脾气发过了,就不再追究了,不过还是给四毛留下一个小惩戒,免得他好了伤疤忘了痛。
从那以后,我爷爷对我严厉了不少。我以为他是想早点让我上道,接手后堂,成为真正的“二堂掌柜”。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我觉得,我爷爷早就做好了准备,而我的命运,也早已注定了……
ps:可能有朋友觉得这两章方言的东西太多了。我想说一下,我是苗族人,现在又在武汉,身边有一群说方言的朋友。我觉得方言有时候是能给文章增色的,也比较有地方韵味,不过也可能增加其他地方读者的阅读障碍,所以以后的方言会相应地减少一些,或者弄个方言对照出来。希望朋友们喜欢和继续支持《长江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