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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趴在雪地里,没有感觉冷,只是无尽的悲伤。少年时他曾经救过我,梦里面他也救过我,现实里他曾经骑着单车来载我归去,那就是他的白马,而现在,当所有的往事,所有的记忆,真也好,梦也好,都纷纷涌进我的脑海里时,他却说已经忘记了一切。还会出现奇迹吗?当我悲伤绝望的时候,他忽然而至了,滑着雪也好,骑着单车也好,开着车来也好,跟梦想里的骑着白马而来并没有区别,我将同样幸福,同样陶醉。可我知道,这次真的不可能了。

不!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正如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失去记忆,会把我然忘记一样,我想过他会离我而去,会不再爱我,甚至恨我,讨厌我,但然的忘记,既没有爱也没有恨,就像把一杯酒重新还原成一杯白开水似的,这太狗血了。可当狗血突然从天而降,泼了你满头满身,你就会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坏事如此,那好事不也一样吗?他既然可以突然失去记忆,那为什么不能突然恢复呢?也许他一梦醒来,便什么都记起来了,也许他突然摔一跤,脑袋中那因车祸而撞得关闭的记忆开关又被撞得打开来。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失忆,他故意骗我的,跟我开个玩笑而已,此时已经良心发现,正来找我呢。这么多年了,他爱我极深,虽然我老了,病了,变得不漂亮了,他也并没有嫌弃我。纵然我不能生育,失去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是的,他是爱我的,所有的疑神疑鬼都是我自己为难自己,是我无理取闹而已。听,我已经听到了马蹄声,他做什么从来都出人意表,难道真从哪里弄来了一匹马?他这是要圆我的白马梦吗?

我的心砰砰而跳,这太浪漫,太让人惊喜,人生若此,便是马上死掉,又有什么遗憾的呢?即使这样死去,那也是去往幸福的天堂,奔向快乐的极地。马蹄声已经停止,他就在我身后了吧?要不要回头?要不要回头?可是我的脸怎么这么热?像用火在烧似的。我想它一定已经红得像苹果似的,红得像花儿似的吧。那定然美丽极了。我知道自己有多幸福有多紧张,就像那天我们在婚礼上,手挽着手喝交杯酒。就像我们第一次接吻的颤栗,就像他的手第一次抚摸我的肌肤,仿佛一阵极轻极轻的电流在浑身上下静静流动。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坐在雪地上?这还不冻出病来!我接到你的短信就赶紧买车票回来了,谁知家里却不见你,害得我到处找。都快急死我了。你这是干嘛呢?出什么事了?不管出任何事,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身子吧?快快起来,整得像行为艺术似的。快回家去泡个热水澡,生病了不得了。

我听到了妹妹的声音。她怎么来了?她跟何方一起来的吗?何方不记得我却记得妹妹,他终究最爱的还是妹妹?我的心中满是失望,可是,也好,我不是打电话给妹妹,就是想叫她帮我夺回何方吗?既然她做到了,把何方给我带来了,我应该开心,怎么反而心中气苦呢?曾真啊曾真,你太不应该了。我心中骂着自己,缓缓转过头来。头上的雪顿时簌簌的落下,大半掉在地上,小半落在我的脖子里,我终于感到一种钻心的冷,好像有人用刀子在割着我的肉似的。

然而面前并没有何方,只有妹妹和一个小女孩。妹妹眼睛中充满了关切,正用手扶去我身上的积雪。那小女孩一头黑发,眼睛又大又亮,怔怔的看着我,好奇的问,你不怕冷吗?你坐在这里,身上落满了雪花,远远看着,还以为谁堆的雪人呢。我好开心哦,谁家孩子堆的雪人这么漂亮,这么逼真的?可妈妈说,不是雪人,是真人呢。妈妈说雪太冷,我想去堆雪人她总不许,不然就会生病,要打针的。可你却这么顽皮,你不怕打针的吗?

没有何方,我的心中满是苦涩,可小女孩稚嫩的声音是那么动听,让我不禁微笑,摇头说,大姨是大人了,不怕打针。

谁是大姨?她天真的问。

难道妹妹竟没有告诉她我是谁?她其实还是那么恨我呀。

我啊,我就是大姨。我说。一边想站起来,但坐得久了,两条腿早已经冻僵,此时无知觉,妹妹帮我拂尽身上的雪后,正给我揉着麻木的双腿。

不!你不是大姨,妈妈说,你也是我妈妈,你是大妈妈,她是小妈妈。

一句话,就像透进窗子里来的阳光,把我黑漆漆的心房都照亮了。我看了妹妹一眼,心中充满了感激。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其实妹妹从来没有记恨过我,她告诉女儿,我不是大姨,我是妈妈,是大妈妈!

这几天,外面雨雪交加,而我的心里也一直是雨雪纷飞,那种伤感、无奈、愤怒与绝望的感觉像在心里盘了一条阴冷的蛇,时时啮咬着我,现在,蛇虽然未被驱走,却像是被制服了,睡着了,我的心暂时摆脱了那种又冷又痛的状态。这么多年了,我对妹妹从未如此依赖过,我向她讲述这两天的变故,讲述心里的绝望。最后我说,现在好了,洁洁,你来了我就不怕了。你可以帮我的是不是?

我?我怎么帮你?如果姐夫真的失忆了,我难道能唤回他的记忆?

是啊。你能的。

姐姐,我凭什么?

凭他对你……

姐姐,请不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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