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漫无边际的雨彻底改变了祖父郭马,同时也差点毁掉了天水寨。
那是一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雨,下了整整十年零八个月。
天水寨的青石小路上,随处可见摇摇晃晃的老鼠。它们瘦骨嶙峋,好像生病了。
它们吃了太多的发霉的粮食,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病。
谷仓里,那些五谷杂粮的种子开始发芽,疯狂生长,嫩绿的叶片很快就从那些青石块堆砌而成的围墙里探出来。
男人们因为长时间地蹲在潮湿的屋檐下看雨,每个人都生了痔疮。
女人们在第一年的时候,还快乐地在被雨水冲洗干净的青石路上走来走去,谈论雨水对于植物生长的重要性。
但从第二年开始,随着大批母牛母马母羊发生疫情,女人们闭嘴了。
刚开始,她们听从了祖母的警告,将那些母牛母马母羊的尸体扛到寨子外面去,丢给那些在雨中瑟瑟发抖的、湿漉漉的野兽们。
随着牲畜死亡得越来越多,她们绝望了,看着谷仓里那些疯狂生长的粮食,再看看这些可怜的牲口,女人们开始偷吃牲畜的尸体。
“看在老天爷的份儿上,你们就别再吃那些腐烂了的肉吧。”祖母嘴唇哆嗦着,仰面向天,让雨水刷刷地浇灌她爬满皱纹的脸。
这一次,郭羊终于发现,祖母的眼睛早就瞎了,只留下两个空洞的眼眶。雨水落入那两只可怕的眼眶,便会顺着祖母的鼻子、嘴巴和耳朵流出来。
因为祖母的坚决态度,郭羊家从来没有吃过牲畜的尸体,这让一大家子一筹莫展。
郭羊的父亲和母亲,郭鹿和郭野,每天都要去谷仓瞅瞅,偷偷地将一把又一把嫩绿的庄稼幼苗捋断,吞下肚子。
姑姑们饿得停止了发育,像一群野猫,每天晚上都发出奇怪的咀嚼的声音。
“不准吃那些老鼠!”
“不准吃那些该死的虫子!”
后来,祖母实在阻止不了姑姑们偷吃的恶习,便干脆将她们关进一间没有窗户的石头房子里。
从此,每到夜晚,那间石头房子就会传出“咯吱咯吱”用指甲抠石头的声音。
而这一场雨,对祖父郭马的损害是最严重的。
他整日整夜都被雨水淋着,他的那些写满了笔记和计算公式的兽皮也开始发霉,散放出阵阵让人牙酸的怪味儿。
没有了星空,没有了那些最基本的数据,郭马的工作被迫停顿了下来,这才是让他堕落的唯一根源。
“世界是由五种基本物质构成的,水火土木金。现在是水的时代,所有大地上的生物,都将因为自己的疯狂生长而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祖父郭马侧耳静听,他打算放弃这个世界。
他平淡地吩咐郭羊,去河边寻找一枚饱满的种子,从他的嘴巴里种下去。
“我将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我的额头将进入星空,我的根系将深入大地,我的身体将成为你们的庇护之地。”
说完这句话时,祖父张开了嘴巴。
郭羊惊奇地看着祖父郭马那空洞的嘴巴,里面有半截被磨损了的舌头,有三颗尚未掉落的牙齿,还有一些黑乎乎的物质,似乎是一种矿石粉末。
祖父郭马指了指天,指了指大地,又指着自己空洞的嘴巴,示意郭羊将那枚肥硕母羊般饱满的种子丢进去。
郭羊犹豫了一下,恶作剧地将一枚自己炼制的丹药丢进了祖父郭马的嘴巴。
随着一阵破风箱似的“嘶嘶”声,祖父郭马高大的身躯突然扭曲起来,像受伤了的一条蛇,还在不停地抽搐、颤抖。
郭羊吓坏了,左右看了看没人,就像兔子一样跳进了另外一座石头房子。
……
这是一间专门存放祖父郭马私人藏品的小仓库,除了祖母,谁也不准进去。
现在,这里成了郭羊的个人领域。他学着祖父的样子,将所有的东西都做了归类,分别放在那些粗糙的木头架子上。
在仓库的一个角落里,郭羊每天都在学习炼丹术。
他将天水寨周围能找到的东西都炼制了一遍,最后沮丧地发现,除了三种植物可以炼制成丹药,其他所有的东西都是废物。
而且,那三种植物的生长时间和药性他都不清楚,所以,他干脆就让祖父郭马成为第一个品尝丹药的人。
雨一直下,没完没了。
郭羊好多天都没有走出小仓库了,他苦思冥想,严肃地阅读着祖父和王亥的那些手稿。
这些第一手的资料很重要,对他产生了深刻而久远的影响。以至于在很多年以后,当那个面容酷似祖母的第十三个妻子出现时,他有些恍惚,竟然在好多天里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郭马还是郭羊。
……
这一场雨,差点毁掉了天水寨。
幸好,就在大家准备结伴迁徙到东方时,雨停了。
好多人站在青石小路上,不敢抬头,害怕那耀眼的光芒会让自己眩晕过去。
女人们第一时间将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搬出来,放在太阳下面暴晒。那些兽皮、桌子、凳子以及各种从鸟人那里换来的小玩意,在炙热的阳光下,发出“哔哔啪啪”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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