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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京城北郊有老山,名云蒙山。
云蒙山山峰高耸入云,山上古树参天,奇珍异兽数不胜数。山下有一破败道观,名“关王庙”。关王庙依山而建,年久失修。庙前有木制长联,上联似被火熏烤过,字迹已经无法识别,下联书“青巾对青史,仗青龙偃月,隐微处无愧青天”。左右钟鼓亭皆已不成模样,正殿有门无窗,黑乎乎的窗洞上,盖了几张破布挡风。殿内茅草铺地,一尊关王神像虽然老旧褪色,却被擦得干净,丹凤眼卧蚕眉威风凛凛!
自乾隆年间,朝廷对道教贬抑,这关王庙就成了无主道场。至今一百余年,除了附近村里小童偶尔来嬉闹玩耍,几乎没有香火。直到三年前,不知从何处来了个邋遢道人,一人一拂尘,从村民手中要了些茅草,便住了下来。
道人法名伍来云,自号元贞。长得是瘦瘦小小、尖嘴猴腮,一身皱巴的道袍也似半年未洗,只有下巴上的三绺胡须和头上的一支乌木簪看上去尚有三分仙气。元贞来到此处,倒也给附近人家解决了些许疑难问题,比如有人家走失了耕牛,元贞掐指便能给出耕牛去处;比如谁家吃鱼卡了喉咙,元贞左手掐三山决擎一碗清水,右手在碗口用剑指凌空画符,口中念念有词,少倾,碗中清水让人喝下,保证水到骨化、屡试不爽;比如有人家小儿夜啼,元贞取黄纸上书“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贴于门后,再念几句咒语,次日午时将符焚化,即刻止啼。
村人感激元贞,便时常将米面青菜与散碎银钱送来破庙,并提出重修关王庙。元贞从不推辞银钱米面,却对重修道观的事情不以为然。他常指着大殿和关公像对村民仰天大笑:“几堆砖瓦,一块朽木,你要修它?糊涂糊涂!”村人每见此景,脸上虽作笑,但心里都暗想:“唉,虽然有些小手段,但终归还是个颠道人!”
这一日清晨,雨后初晴。元贞在关王庙内突然心神一动,步出门来,果见一蓬头壮汉负伤踽踽而来,不是穆人天还能是谁!
元贞高声道:“慈悲!慈悲!”
穆人天雨中负痛行走一夜,身体虽然强壮,但年龄毕竟不小、受伤也重,靠为家人报仇雪恨的心念撑到现在,循声望去,果然见元贞带笑站在门前。穆人天不由得冲冠眦裂,口中暴喝:“格老子妖道!我来取你性命!”便朝元贞扑来。
元贞见状大笑道:“可怜可怜,愚痴愚痴!”一边轻轻挥出拂尘,卷住穆人天双臂,顺势向前一带。
穆人天只觉天旋地转,接着眼前一暗,登时昏死过去。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商隐《锦瑟》
梦,承载着世间一切美好的冀望和回忆。
穆人天看见水天一色,有七彩的气泡充满上下四方。真舒服,真暖和。穆人天也像气泡一样浮在花丛中。
远远走来的是谁?巧笑靓兮,巧目盼兮。“夫人,你来了……”穆人天喃喃地伸出手。这一握,却像握在空气里,抓了个空。
夫人抿嘴一笑,伸出食指点了点穆人天的额头,又像每一个清晨一样帮他温柔地整理衣领、袖口。
“夫人,你怎么不说话……”穆人天张开双臂想要抱住这个熟悉的女子,却又扑了空。
“爹……”这个声音多么熟悉,穆人天回头,果然是穆左,自己高大帅气、英姿勃发的儿子。“爹,你在这里干什么?”穆左在七彩的气泡中,微笑,微笑着。
“我……我在这里干什么?左儿……你在这里干什么?”穆人天突然感到头痛欲裂,脑中似有千万人在鸣锣敲鼓,“我在这里干什么!你在这里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虚空中有巨响,振聋发聩。这是梦崩塌的声音,也是人心绝望而崩裂的声音。
穆人天呼喊着,从梦中大汗淋漓醒来。吃力地睁眼打量四周,瓦片残缺的屋顶、斑驳的墙壁、残旧的供桌和威仪古拙的关帝像,仿佛一座巨大的正在崩塌的城,在脑海中铺天盖地般朝穆人天砸来。穆人天惊恐地从草席上爬起,头发披散着夺门而出,口中不断大吼:“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穆人天疯了。
这个南征北战数十载、死人堆里爬出来无数次的蜀中汉子疯了。击垮他的,不是如修罗场般的血雨腥风,而是与至亲至爱挥手笑着告别,阴阳两隔再见……
穆人天嘶吼着冲出庙门时,元贞正在门口的小炉上为他煮药。见此状况也是一惊,身形一转来到他面前,伸手在穆人天泥丸宫轻轻一拍,口中叱道:“净!”
穆人天果然不再疯狂嘶吼,转而身子一软,跌坐地上,抓着泥巴手指元贞呵呵笑道:“干什么,干什么,你在这里干什么……”
元贞长叹一声:“唉,罢罢罢,总好过你在那仇恨中煎熬。缘分至此,就留在这吧。”说着,把手中拂尘搭在左臂弯,右手扶起穆人天。
穆人天痴痴傻笑:“干什么,干什么,就留在这吧,就留在这吧……”
斗转星移,暑往寒来。
燕山山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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