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阿希礼!哦,尤其是阿希礼!她平生还是头一次痛恨塔拉庄园,痛恨山上通往河边那条漫长的红土路,痛恨那片长着绿棉花的红土地。每一块土地,每一棵树,每一条小溪,每一条小路,每一条马路,都使她不由得想起他。他巳属于另一个女人了,他出外打仗去了,可是他的灵魂仍然在暮色中出没在路上,仍然在门廊的暗处,眯着惺忪的灰眼睛向她微笑。每当她听到从十二棵橡树庄园到这里河边的路上传来马蹄声,都无时不忘情地想起他一一阿希礼!
现在她也痛恨十二棵橡树庄园了,过去她还喜欢过那地方呢。她虽然痛恨那地方,偏偏又被吸引到那儿去,去了就可以听听约翰·韦尔克斯和姑娘们对他的议论一一听听他们念他从弗吉尼亚写来的信。听了这些信她不由得伤心,但却又禁不住要听。她不喜欢犟头倔脑的印第亚,也不喜欢笨头笨脑、净爱唠叨的哈妮。尽管心里明明知道她们同样不喜欢她,可是偏偏又离不开她们。每次从十二棵橡树庄园回来,她总是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拒不起来吃晚饭。
最让母亲和黑妈妈担心的是她不肯吃东西。黑妈妈送来一盘盘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委婉地劝她说现在成了寡妇,可以尽量多吃了,可是斯佳丽却毫无胃口。
方丹大夫严肃地告诉埃伦,女人伤心往往会弄得身体越来越衰弱,最终憔悴而死。听到这,埃伦脸都吓白了,因为她早就有这种顾虑。
“有什么办法吗,大夫?”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换换环境。”大夫说,他真是巴不得赶快摆脱一个难侍候的病人。
于是斯佳丽就没精打采地带上孩子出门了。她先是到了萨凡纳看望奥哈拉家和罗比亚尔家两处本家亲戚,又到查尔斯顿看望了母亲的两个姐姐宝莲和尤拉莉。谁知她竟比母亲预料的提前一个月回到了塔拉庄园,也没说明回来的理由。萨凡纳的亲戚都待她很好,可是詹姆斯和安德鲁两对夫妇都上了年纪,整天只愿意静静坐着,谈些斯佳丽不感兴趣的往事。罗比亚尔家也一样。而且斯佳丽觉得,查尔斯顿的情况也很可怕。
宝莲姨妈和姨父住在靠河边的一个庄园里,比塔拉庄园偏僻得多。姨父是个小老头儿。他们虽然客气,却显得生分、冷淡,有一种老年人那种心不在焉的神情。离他们最近的邻居也有二十英里的距离,要经过寂静的密林间的一条条黑路。密林里到处是一片片柏树、沼泽和橡树。槲栎披着飘拂的苍苔使斯佳丽不寒而栗,总是不由得想起父亲讲过的在闪闪发光的灰雾中游荡的爱尔兰鬼怪之类的故事。她整天无事可做,只有打毛线,夜里就听凯里姨父朗读布尔沃-利顿先生越往后越精彩的作品。
尤拉莉幽居在查尔斯顿炮台附近一个四周筑着高墙的深宅大院里,日子过得也单调乏味。看惯了蜿蜒起伏的红山冈那种壮阔景色的斯佳丽,觉得自己在这里真像坐牢。这里虽比宝莲姨妈家的社交生活要多,可是斯佳丽看不惯那些上门来的客人的架势,以及这里的习俗和讲究门第的风气。她心里很清楚,他们都认为她父母门不当户不对,不明白罗比亚尔家的人怎么会嫁给一个刚来美国的爱尔兰人。斯佳丽感到尤拉莉姨妈在背后替她辩解。这惹得她很生气。因为她跟父亲一样都不计较什么门第。她为父亲而自豪,因为他是凭自己精明的爱尔兰头脑,赤手空拳挣下这份家业的。
嘿,查尔斯顿人竟把苏姆特堡事件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天哪,难道他们不明白,即使他们没糊涂得先开火挑起战争,别的傻瓜也会那样干的吗?由于听惯了佐治亚山地那种干脆的嗓音,听着平原这种慢声慢气、单调呆板的嗓音似乎影响了她的脾气。她觉得要是再听见这里的人把“巴掌”说成“巴儿掌”,把“屋子”说成“窝儿子”,把“不会”说成“不儿会”,把“爸妈”说成“爸啊妈啊”,她就要尖声叫喊了。她很是恼火,有一次正式拜访客人,她竟学父亲讲了一口土话,害得姨妈暗暗叫苦。后来她就回了塔拉庄园。与其忍受查尔斯顿人口音的折磨,还不如忍受回忆阿希礼的痛苦呢。
埃伦正日夜操劳,要把塔拉庄园的产量翻上一番以支援南部邦联,看见大女儿从查尔斯顿回来,又瘦又白,说话刻薄,不由大惊失色。她自己也有过伤心的体会,所以她虽天天晚上躺在鼾声大作的杰拉尔德身边,心里却老想着用什么法子来减轻斯佳丽的痛苦。查尔斯的姑妈佩蒂帕特小姐多次写信给她,催她让斯佳丽到亚特兰大去住段日子,埃伦这才头一次认真考虑这件事。
佩蒂帕特小姐在信里写道,一幢大房子里只住着她和玫兰妮两个人,“现在亲爱的查尔斯死了,家里也就没有男人保护了。当然,我还有哥哥亨利,可他不跟我们住在一起。不过或许斯佳丽对你说起过亨利。在此我也不便多写。如果斯佳丽来陪我们,那我和兰妮就会感到轻松得多,安得多了。三个寂寞的女人总比两个强。如果亲爱的斯佳丽能像兰妮这样,到这里的医院去护理我们的勇士,也许可以减轻几分忧愁一啊,当然,我和兰妮都希望能早日见到小乖宝宝……”
于是斯佳丽又在行李箱里装满丧服,带着韦德·汉普顿和保姆普莉西,出门到亚特兰大去了。她脑子里装满了母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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