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一点,她便像挣脱了锁链一般,梦中常常感觉到的那种恐惧也消除了。自从那天夜里她一路颠簸着逃回塔拉庄园、发现世界巳接近末日以来,这种恐惧便常常在梦中侵扰着她。那晚一到塔拉庄园,她便发现自己巳没有了安、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智慧、所有的柔情和所有的理解一所有这些在埃伦身上体现的东西都曾经是她少女时代赖以生存的保障。虽然她后来获得了物质上的安,但在梦中她仍是一个受惊吓的孩子,仍要四处去寻找那巳经失去的安和那巳经失去的世界。
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在梦中一直寻觅的那个避难所,那个一直被迷雾遮住的温暖而安的地方是哪儿。那个温暖而又安的地方并不是阿希礼一哦,决不是阿希礼!阿希礼像一盏沼气灯,他的身上并没多少温暖,他还像一片流沙,一点也不安。那个温暖而又安的地方是瑞特。因为瑞特有可以把她抱在怀里的坚实臂膀,有可以让她把疲倦的头偎依在上面的宽阔胸膛,有让她对一切事物保持清醒头脑的嘲弄的笑声。瑞特还有充分的理解力,因为他也跟她一样,实事求是,不会被名誉、牺牲或高尚信念等等不切实际的观念蒙住眼睛。他是爱她的!为什么她一直没注意到,尽管常常对她冷嘲热讽,他却是爱她的呢?倒是玫兰妮早就看出了这一点,临终前还嘱咐她“要好好待他”。
“哦,”她想,“我也跟阿希礼一样,既愚蠢又盲目。我本该早就看出来的。”
这些年来,她一直靠在瑞特这堵爱的墙上,但对他的爱却始终没放在心上,正如她始终没把玫兰妮的爱放在心上一样,自以为自己的力量都来自于自身一人。今晚早些时候,她巳经意识到,在她与命运的多次激烈搏斗中,玫兰妮一直和她肩并肩地站在一起。现在她又意识到,瑞特也一直默默地躲在幕后,爱着她,理解着她,随时准备向她伸出援助之手。义卖会上,是瑞特看出了她渴望跳舞的心情,带她跳起了弗吉尼亚舞;是瑞特帮她摆脱了守寡的束缚;亚特兰大沦陷之夜,是瑞特冒着大火和枪林弹雨护送她脱离了危险;是瑞特借钱给她让她开始了自己的事业;每当她深更半夜从噩梦中被吓得哭醒过来,又是瑞特在旁边安慰了她一哦,如果不是爱一个女人爱到发狂的地步,哪个男人会做到这样呢?
树上的露水落在了她身上,但她毫没察觉。浓雾在她四周飞旋着,她也毫不理会。因为,她一想到瑞特,一想到他那黝黑的脸庞、雪白闪亮的牙齿、机灵的黑眼睛,她便浑身颤抖起来。
“我爱他,”她想。像以往一样,她毫不迟疑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像孩子接受一件礼物一样。“我不知道自己爱他巳有多久,但我的确是爱他的。要不是阿希礼,我早就能意识到这一点。对这世上的一切,我从来就没看清楚过,因为阿希礼挡住了我的视线。”
她是爱他的,爱这个流氓、恶棍,爱他的毫无顾忌,爱他的不顾名誉一至少是不顾阿希礼心目中的那种名誉。“让阿希礼顾忌的名誉见鬼去吧!”她想,“阿希礼顾忌的名誉总是让我上当受骗。是的,从一开始他常来看我,我就受骗了,因为他明明知道家里让他娶的是玫兰妮。可瑞特就从来没让我上过当。即使是在玫兰妮为阿希礼举行生日宴会的那个可怕的夜晚,他本该拧断我的脖子的,但他还是拉了我一把。即使是在亚特兰大沦陷之夜把我撇在路上,那也是因为他知道我巳经脱离了危险,总有办法可以安到家的。即使是那次在北军的战俘营里,我向他借钱,他让我以身体担保时,那也只是在考验我,他是决不会糟蹋我的。总之,他一直都爱着我,而我对他却那么刻薄。我曾一再地伤害他,而他为了顾面子才没发作。美蓝死的时候,我竟然一哦,我怎么能那么不近人情?”
她站起身来,望了望斜坡上的房子。半小时前,她曾想除了钱财外,自己巳经失去了世上的一切,失去了生活中值得留恋的一切:埃伦、杰拉尔德、美蓝、黑妈妈、玫兰妮和阿希礼。正是由于失去了这一切,才让她认识到,她是爱瑞特的一她爱他,因为他坚强而无所顾忌,炽烈而讲求实际,就像她自己一样。
“我要告诉他一切,”她想,“他会理解的。他从来都是理解的。我要告诉他我一直是多么傻,我要告诉他我是多么的爱他,我一定要补偿他。”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变得坚强了,快乐了。她不再害怕那些黑暗或迷雾了。她的心在快乐地歌唱,因为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害怕了。将来不管遇上多大的浓雾把她团团围住,她都知道可以到哪里去寻求庇护了。她迈着轻快的步伐沿着斜坡向家中走去。她恨不得能马上回家去,她觉得这条街太长了,太长了。她把衣裙撩到齐膝处,轻快地跑了起来。但这一次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急于跑回家扑进瑞特的怀抱。
前门是半开着的,斯佳丽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进了门厅,在枝形吊灯五彩缤纷的灯光下站了一会儿。房子里尽管灯火辉煌,但却非常寂静。这种寂静并不是人睡的那种宁静,而是带着几分不祥之兆的疲倦而又无法人睡的死寂。她一眼便看出瑞特不在客厅,也没在藏书室,她的心当即便一沉。要是他出去了呢一要是他到贝尔那儿去了,或者是到他过去许多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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