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着离开抢救室,接受喷淋消杀,木然地走进隔离观察病房,李长逸哭得像个孩子,泪水将隔离服里面那层口罩完浸透。
张长庆怕他责怪自己叫停抢救,拿出手机给他看了一段视频。
这视频是梁国辉前几天录的,当时虽然也已经很憔悴,可至少还能说话,通过视频交代后事。
老头讲的头一个事就是自己已经69岁了,活得差不多够了,如果病情恶化千万不要过度抢救,尤其是心肺复苏,很多人被按到肋骨尽断,他可不想临终前还要被折磨。
也正是因为有这个交待,张长庆才在最后叫停了抢救。
其实当时医生已经按压了好一会儿了,这位二徒弟终究还是抱过一丝希望的。
接着,梁国辉略微休息了一下,开始讲自己这放荡不羁的一生,他讲得很慢,回忆了很多年轻时的事情。
90年代打遍两广,走到哪都备受追捧,前呼后拥被称作大哥,出入夜总会都有人抢着埋单。当然,作为回报,梁国辉也确实干了不少替人打架斗殴的事情。
可没想到突然掀起了“打黑风暴”,他和几个徒弟被定性为黑社会团伙被抓,只有早年出国发展的崔、张二人和年幼就被父母带走的曲长歌幸免于难。
他被当做黑社会头子,判刑最重,刑期高达20年,其他几个徒弟被判了三到九年不等。
这些徒弟出狱之后又凑到一起,干了点工程,倒腾点钢材之类的生意。他们始终没忘记师父还在监狱里吃苦,每个月都想办法去探监。
然而他们的探监行为,却被说成是团伙等待大哥出狱,影响了梁国辉减刑。
梁国辉知道徒弟们的好意,他自己也反思,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很不安,说定下一次搞什么运动又一窝端了。
每个人都应该有各自的生活,小鹰翅膀硬了就得各自飞,于是主动干预让徒弟们各自发展。
这些年五个徒弟各有境遇,一个经商发家开枝散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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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家子,现在也算是当地知名的老板。
两个因病和车祸英年早逝,另外两个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打工族,朝九晚五操持着一家人生活。
他们逢年过节还是会惦念师父,打电话问候间或汇点钱过来,只是明面上并不再有来往。
梁国辉也可以理解,并且嘱咐自己死后丧事从简,骨灰带回广州找个公墓埋了就是,病毒太可怕了,诸位师兄弟不必碰面。
再就是说到李长逸了,那年梁国辉出狱就到了石牌村落脚,偏巧邻居一个单亲妈妈日子不怎么样。
他看上李长逸的天赋资质,便主动提出收养,不过梁国辉坐了20年牢,年纪已经不小了,对外便宣称是学拳的徒弟。
所以啊,梁国辉名义上的师父,实际上是养父。
“等我死咗再将啲话畀长逸听啦,仲有,师门讲规矩,关门弟子继承衣钵……我储咗啲钱,你师兄弟们就唔好惦记喇。我已将账户托付畀长歌代管,以后分批交给长逸吧……”
老人家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又休息了好一阵子,才说起自己最后放不下的事情。
老大长庚现在的境况很糟,不是缺钱,是缺少人精心照料,他那老婆年纪轻,不愿意跟一个废人虚耗下半生,所以德国这边的家产就走离婚程序分了吧,想个办法把他弄回国去,找个养老院照料,这变卖资产的钱也足够他几十年的开支了。
李长逸才初出茅庐的年纪,少年成名难免得意忘形,将来一定会面临很多诱惑,又或者仗着会点拳脚将人打伤打残之类的。长歌为人刚直不阿,一定要做好家长式的监督,看管好他,不要走上邪路。
咏春拳在两广流传深远,可梁国辉这一支却属于鲜为人知的传承,上几代传人经历战乱、破旧、批斗和疾病等等,能传到现在颇为不易,别看梁国辉收了九个徒弟,可除了老大崔长庚和老九李长逸,其他人早就把拳脚功课丢了。
现在老大已经残废,他在国外没教过真功夫,门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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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算不得传承,真正能够成为师门希望的,还是只有李长逸自己了。
“我信长逸可以将咏春发扬光大,只可惜我睇唔到,憾事丫……”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梁国辉眉眼低垂,苍老落寞的面容。
李长逸把手机放到胸口大哭起来,与梁国辉相依为命十来年,其实他内心早已把他当父亲来看待,如今这位父亲连一声“阿爹”“老豆”也没听到啊……
张长庆轻拍李长逸的肩膀,叮嘱他节哀,千万不要哭坏了身体,莫忘了梁国辉的叮嘱。
新冠患者的遗体是需要隔离处理的,德国院方有专门的途径,征得家属同意之后,很快就走完流程拉去火化了。
李长逸捧着骨灰来到了崔长庚的中国功夫拳馆,在这里完成居家隔离14天之后,才可以重新做飞机回国。
武馆里只剩下崔长庚和照料他的华裔保姆,五十多岁的人吵着要见师父,闹腾得像个孩子。
他老婆才刚四十岁,带着11岁的女儿躲出去了,根本不想再和咏春这一门的人有什么瓜葛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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