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住在姜府边上的那个小邻居。
她只从门缝里见过一双大眼睛的小邻居,在昨天才答应过她会出门看花的小邻居……
连同已经老得快要死掉,每天都笑眯眯为自己预测天气的老管家,和咋咋呼呼的,爱哭又爱笑,最大愿望是回到帝都让“姜凤染”跪地求饶的春晓。
……
姜月下一次又一次的弯腰,一枝又一枝的花被那只染血的手轻轻放下。
那些艳丽的充满生机的花瓣,在死寂而狼藉的长街簌簌轻颤,渐渐铺就一条带着微弱希望的,脆弱的往生之路。
它们开在绝境之中,开在看不见的尸山血海里,开在一百多条无辜死去的淳朴生命之上,慰藉着新鲜的亡灵。
直到最后一朵花也消失在那只手上,姜月下终于停下脚步,回望来路。
灰烬漫天。
花香淡淡。
这两年来她赖以生存的土壤已经面目全非,一地疮痍。
秋水镇的死亡同时也代表着她这两年时间的死亡,她在这里留下的一切存活的印记都在大火中被烧毁。
姜月下静静的看着这片还在冒着白烟的废墟,第一次在脑海里发出了自言自语:
“我又白活啦。”
因为灵力耗尽而疲倦不已的灵魂在这一声自语中清醒,微微一愣后难得好奇的主动问她:
“为什么这么说?”
可姜月下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像前生的神之子在临死之际也依旧不明白所谓活着的意义,就像昨天的姜月下看着秋水镇在眼前湮灭也依旧不懂什么叫做难过。
她只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好不容易产生的愿望消失了。
她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开始像个“真正的人”一样活了两年后,却又被打回了原地。
“我很不容易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干巴巴的对那个声音道:
“我活着,很不容易的。”
神之子很不容易的拥有了愿望,很不容易的拥有了认识名字的人群,很不容易拥有了微笑和对话,很不容易拥有了这么多真正“活着”的证明,可这些证明被毁去,却容易得像是一个轻描淡写的玩笑。
——她又要重生一次了。
姜月下正这么呆呆的想着,突然又两个声音在她的耳朵里重叠起来。
一个来自脑海之中,淡漠的,每一个音节都如冷泉簌石的。
一个来自她的身后,微沉的,似是不经意甚至带着浅笑的。
“你要报仇吗?”
“你要报仇吗?”
——
姜月下转过头,看向身后那个一直无声跟随至今的少年。
他的脸在身后渐亮的晨光里变得十分清晰,温暖又耀眼的光芒从他修长的身影后探出。
他垂袖而立,有褐色的佛珠在清瘦的手腕边垂下,桃花般的微弯的双眼清湛无比,唇角一点淡淡的弧度竟在微光中带着隐约的佛性。
直到此时,姜月下才终于闻见了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檀香气息。
她眨了眨眼,在越来越盛的晨光里,微微张嘴,吐出了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