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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庄笙早早地在诊室门口候着,穿着一件灰黑色的长长的褂子,面容比昨天又憔悴了一点,夜里应该失眠了,但精神好像更好一点,他专心听着大街上的口号,不一会儿就涨红了脸。

陈演也听见大街上高亢的学生们游行发出的口号声和其它杂声,他想,这病人恐怕比学生们还早,见了他,陈演兴奋起来,暂时忘记了昨晚与女儿对峙的烦恼,他想,我救病人的命,是实实在在地一条命,你们成天呼口号,就能就国家的命了?

小野开门,陈演把他迎进来,庄笙直接问道:“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我睡下去?我不想醒来,但我也不想死。”

陈演深信他产生了避世情绪,艰苦的生活和他一直坚信的宿命论给他身体和心理带来了重创。而陈演是新医学的代表人物,他有自己的信条,并且坚信世间的一切痛苦都是自身原因或环境造成,绝没有宿命早已经注定的说法。

“没有,这世上哪里有这种药,不过虽没有药,但我有手段,你跟我来,我们还是继续做梦。”陈演领他离开办公室,让小野留在这里接待普通客人。

在这动荡的年代里,医院接待的更多的是伤残人疾病员,对于这样一个在中国刚起步的心理学科,就鲜有人知了,但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局面迫使许多人走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为求得内心的解脱,超越现世的苦痛,他们消极避世,寻求药物麻醉。

“但是再美的梦始终会醒来,不是吗?”庄笙急切地问。

“对,但等你成为一个健康的人,你就不会想要永远沉入梦里。”

庄笙不能体会到这种感觉,他仍跟着陈演走。

治疗室处于医院内部深处,不受外界嘈杂的声音干扰,且空间狭小,光线暗淡,开门就看见门对面墙上挂着的比脸盘大三四倍的钟表“咔、咔”地发出声音,吊钟下面正对的地上摆放着躺椅,旁边还有桌子,上面陈列着水壶,药箱等物。

陈演倒了杯温水给他,让他服用了一点安神药物,陈演关上门,屋内变暗,他坐在椅子上背靠着墙,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半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立刻疲态尽显,似乎有困意。庄笙看着他也生困意,又看了看灯,灯光微弱,竟可以直视,庄躺在椅子上觉得眼前灯光越来越弱,吊钟的“咔、咔,咔”声随着心跳起伏,也越来越慢,越来越弱。

“关灯了,睡觉。”陈演按下开关,庄笙闭下眼,眼前立刻一片黑暗,倏忽之间睡着了。

顿时,他感到头晕目眩,猛地睁眼,眼前竟然开阔又明朗。

“你在哪里?看见了什么?”陈演问。

“一座古刹。”

陈演略微思索了一下,引导他说:“往前走,你将看到一位禅师。”

庄笙看见这座古刹位于山巅,隐隐约约有佛光闪现,上山之路只有一条陡峭的石阶紧紧挨着峭壁,另一面则是万丈悬崖,而远处模糊一片不能辨认。

庄笙越往前走,越觉得轻盈,就越走愉快,竟忽然腾空,被一朵云驮上山去了。

正惊魂未定时,庄笙已经到了山门前,寺门大开,庄笙望眼看见大雄宝殿威严赫赫地矗立着,宝殿之内有巨像如来佛受众人朝拜,香火很是鼎盛。庄笙跨进山门,又见四座侧殿分立大雄宝殿两侧,来往参拜之人也是络绎不绝。

“施主,可有所求吗?”一位禅师果然自内殿而出,问住庄笙。

庄笙回礼,说:“弟子孤苦,恐天命如此,请禅师渡我。”

禅师指着殿内众人,笑答道:“他们都是求佛祖渡化,不过一香一烛一叩头罢了。”

“我的劫数是大劫,与众人不同,还请禅师务必指点。”庄笙跪拜行了大礼。

禅师把他请入内殿,问道:“施主生辰是?”

“十月二十七。”

“年纪几何?”

“四十二”

“现是什么年?”禅师问。

“民国二十一年”

“居与何处?”禅师又问。

“剪子胡同,东,15号铺。”

禅师点了点头,说:“施主请先行去大殿之内烧香礼佛,因果缘由自见分晓。”

庄笙再次虔诚地行礼,复去了大雄宝殿烧香礼佛,眼前来往行人漠然如看不见自己,伦音佛语浩荡,回响不绝,庄笙心境变得开阔起来。

陈演想着,他对梦中的年纪、年代都说得这么清楚,地点应该也不会假,那么他怎么会停留在这个年纪?其中肯定有缘由。

于是召来小野,吩咐他去庄笙的家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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