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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到了二月初,气候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

谢姝前几日受了凉,咳嗽了几日,日日都要喝苦涩无比的的中药,只觉得自己的鼻子嘴巴都要废掉了。

在这些日子里,她无比怀念现代发达的医疗,起码她还能选可吞咽的药片啊。

她病刚好就听闻晏家的马车已经出发了两日,现在想来晏修之已经到菩提寺了。

她本来打算和晏修之隔上一天就出发的,没想到被谢安强留在府里留了一天,在确保她无碍的情况下,才允许她去寺庙祈福。

已是冬日的末尾,却还是冷得颤人。菩提寺位于人烟稀少之处,又在半山腰上,谢姝光是想想,便知道那座寺庙内恐怕会更冷。

多么好的条件啊!为什么晏修之不在夏日去,偏偏要在寒风料峭的二月里去,谢姝裹着锦被在马车颤颤发抖,心里想不明白,且越想越有怨念。

高大挺拔的树林重重,翠绿的叶子层层,遮住了高悬天边的太阳,阴森森的树影笼盖在马车之上,没留一点缝隙。

暖炉氤氲的热气,谢姝还没暖上一会儿就又被吹散了,在冷风的刺激下,她鼻子红通通的,接连几个“哈欠——”让身旁的冬青胆战心惊的。

“小姐,要不要再加一层锦被?“冬青目露担忧,又为谢姝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没事。这样就可以了,倒是可以让马夫走快点,寺庙里起码还有厢房,总比马车里暖和些。”谢姝颤颤巍巍地答道。

“马夫,再快些。小姐想今日就能到寺里歇脚。”冬青掀了门帘一角,连声催促道。

“好嘞——”马夫听了这话,先前还顾着车里的小姐受不了这颠簸,束手束脚的,现在一被下令,狠狠地打了身前的马一鞭子。

马儿受了刺激,撒蹄狂奔。马车在林间泥地上颠簸不稳,寒风烈烈,时不时偷着缝进来。

在一路坎坷之中,谢姝总算在天黑之前到了山脚之下。

二月的阳光不暖人,却依然是温暖的橘红色。在暮色之中,谢姝见到了那层层的青石台阶。

山中暮间已有雾气环绕,青绿的松柏如烟雨般掩着那座只能瞧见一点儿屋檐尖的寺庙。冬青扶着她下了马车,她静静地站在那看着,便已觉得心境平和。

通往菩提寺的石阶,虽少落叶,但依旧布满青苔,石阶入了云深处,夕阳褪了颜色,整幅景色便像是那隽永的水墨画。

冬青在那盯人清点物品,倒是让谢姝有空东张西望。

果然环境艰苦的地方,景色都还不错。可能就是少了人烟气与人力的斧凿,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真正显现出来。

她对晏修之突然没那么多怨念了,追人不成,就当是来散心吧。她自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深居谢国公府,这山里风光她还真没切实体会过。

自云雾缭绕的深处,好像有一人走来。石阶旁淙淙的小涧流到青石之上,像是同他一道蜿蜒而下。

他穿着一袭青灰色的僧袍,眉目疏朗,眼睫微阖,淡色的唇瓣噙着微微的笑意,像是莲座上慈悲的佛。

清丽淡雅,透彻明晰,又像是从一卷鸦青色的画里走出的谪仙。

在谢姝恍神间,石阶之上的僧人已经走近了。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不了,应方丈之命,接引小姐入寺。”和尚左手拿着佛珠,说这话时两手合拢行了个合十礼,声音如涧中溪水一般冷冽。

谢姝有样学样,也回了个礼,说道,“多谢大师。”

“冬青,东西理清楚了吗?”谢姝回头看冬青,第一次面对这么庄严自持的和尚,她心里有些慌张,好像自己过往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而且她是要来这于红尘之外的寺庙中论风月之事,一想到这她就禁不住打退堂鼓。

冬青点点头,让伙夫拿着行李包袱跟着她们一同走。

“谢小姐,请跟小僧来。”不了和尚依然低垂着眼不看她,也不看身后世事,好像眼中只容得下佛祖。

他的眼下是青石台阶,山间松翠,衣袖生风,拾阶而上。

谢姝披着大红的披风,边缘用金线绣了簇簇花团,行走间于一片青色之间,缓缓绽开,是清冷的山中唯一的一抹艳色。

石阶从下望着便觉得多,没想到亲自走上一遭像是踏过万水千山似的,谢姝抬着沉重酸痛的腿依然迈步上前。

夕阳西沉,夜幕已至。

谢姝却感觉不到冷了,虽然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经被山风吹僵,重重叠叠的罗裳之下是粘腻的汗,带走了她蒸腾的热意。

他们在月色下行路。

不知过了多久,谢姝也不知道鼓励了自己多少遍“柳暗花明又一村”,她终于见到前方领路的僧人,一贯不变的步伐停了下来。

“谢小姐,已经到了。”和尚气息一如既往的沉稳,“接下来,就由贫僧的师弟带小姐入客房。”

月夜下的菩提寺,安静、平和,像是所有诗卷中描绘的古刹那般,依青嶂,枕碧流,伫立在世俗之外。

光是见到这座寺庙,就已叫人生不出半分亵渎之意。

谢姝叫住了不了大师的背影,像是月下的孤影,“多谢大师。”

不了没有回头,语气平常,“施主不用多礼,这是贫僧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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