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原开车离开山南,快要到泽当的时候,一个穿着藏袍的女人忽然跑出来,神色焦急地站在路当中朝他们挥头巾。
“好像是想搭车的。”
西原熄火停车。
顿珠看着西原的脸色不好,小心地说:“西老师,我下去看看?”
“嗯。”西原点了点头。
顿珠一下车,藏族女人立即朝顿珠跑过去。
身体有些不舒服,西原按下车窗,摘下墨镜捏着鼻骨。
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感觉舒坦多了,西原点了根烟,左手夹着烟搭在车窗上,右手抵在方向盘上轻叩着。
隔着淡淡的烟圈,从后照镜里看着后面交谈的两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女人笑的那一瞬间,一嘴大白牙,粗糙暗红的脸颊上写满自豪。
西原心中一动,收回眼神,专心抽烟。
西原接连抽了两根烟,顿珠才一个人回到车上。
西原捻了捻已经熄灭的烟头,弹掉烟灰,摇上玻璃,望了一眼站在路边挥手的女人,声音低低地问顿珠:“不搭车?”
“她不是搭车的。”顿珠摇摇头。
“那她干什么?”
顿珠举举手里的布包,从里头拿出一沓钱,观察着西原的脸色说:“她叫索朗央金,家就在附近,拦下我们的车想问我们是不是要去拉萨,她的弟弟在拉萨中学上学,想请我们帮忙带七百块钱给她弟弟。”
西原轻皱了皱眉,再没有说话。
习惯了和西原的相处方式,顿珠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解释道:“她说我们是她拦到的第四辆车了,前几辆车的人都以为她是骗子。家里的牛羊离不开人,她也去不了拉萨,害怕我们不帮她所以拉着我说了一大堆。”顿珠挠挠头,很不好意思地道:“我看她挺着急的,就答应帮她了。对不起啊西老师,这件事没有经过您的同意,我们到拉萨的时候能不能去趟拉中?”
即使知道西原不会拒绝,顿珠还是为自己的自作主张感到愧疚。
西原专注地开车,并不在意顿珠的歉意,只抽空转过来看了一眼那沓钱,一张一百,其余都是零钱,整整齐齐地用编头发的麻绳绑好。
西原直接问:“怎么找到她弟弟?”
“我就知道西老师您一定会帮忙的。”憨厚的顿珠嘿嘿一笑,继续道:“央金说她弟弟叫白玛,学习很好,是拉中高二年级组的第一名,学校的人都认识他。她一直托人给她弟弟带东西,让我们去把钱放到门房的警卫那里就行了。”
“你们认识?”西原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不认识,第一次见。”关于这一点顿珠也十分意外,藏地很多地方交通不便,他给很多人捎带过东西,今天却是第一次给陌生人稍钱,顿珠憨笑道:“我问她害不害怕我拿着她的钱跑了,西老师,您猜她怎么回答?”
“她说怕。”西原又看了一眼钱,移开眼神说:“可她还是交给你了。”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西原绝对不会相信,人和人之间会有这种信任。
“西老师您真厉害!她说这些钱都是她一块一块攒下来的,她必须托人把钱捎给她弟弟。”想到了什么,顿珠笑着问西原:“西老师,我像是一看就是好人的样子么?央金说她一看我就是好人,哈哈。”
“像。”西原终于弯了弯嘴角。
车里的气氛难得缓和,顿珠趁机掏出一个手工编织的羊绒护腕,对西原说:“高原上的藏羚羊每年夏季都会脱毛,这上面的绒毛都是那些孩子们放羊放牛时一根根收集起来的,我把它们编成了护腕。您的手腕上有伤,带着这个,保暖。”
西原从来不接受他们的馈赠,怕被拒绝,顿珠赶紧劝说:“西老师,您要走了孩子们舍不得您,这些都是孩子们对您的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西原没有多说话,直接把右胳膊拿起来控制住方向盘,左手从右胳膊下面穿过伸到顿珠面前。
顿珠看着西原的胳膊愣住了。
半天没动静,西原侧过头说:“不是说送给我的护腕么,帮我戴上啊。”
“啊?――哦!好!”顿珠回神,小心翼翼地将绒毛护腕套在西原纤细白皙的左手腕。
“西老师您怎么戴在了左手?”他们都知道西原的右手有伤,顿珠后知后觉想起了这个问题。
西原朝顿珠挥了挥戴着羊绒护腕的左手,握住方向盘,笑了笑说:“谢谢你们。我只有这一只手,不保护它以后还怎么画画。”
一个倔强的,善良的,用左手画画的女人。西原的侧脸线条很美,是那种干净清冷的美,一刀下去不拖泥带水的美。顿珠默默收回了眼神,低头去数那一沓钱去了。
西原忽然问:“这附近没有银行或是ATM自助机吗?”
顿珠摇摇头,“好像没有。”
西原再没有说话,聚精会神地开着车。
就快到泽当了,顿珠无聊地数着那七百块钱,忽然“哎”了一声。
这里路况不好,西原也没有回头。
顿珠扬着手里数了两遍的钱,对西原说:“不是七百块钱,六百八十一,西老师,这钱少了十九块。”
西原专心开车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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