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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袖静悄悄走过了穿堂,竟因都去支应銮驾之故,西院之中人都看不见。只有个老门房躲在门后面呼呼睡得不省人事。琴袖蹑手蹑脚跑到夹道上,一道道龙凤彩帐在日照以下灿烂非凡。充耳之间,笙箫齐鸣、琴瑟相合,韶乐悠扬,气象更是浩荡。

往南看去,远远都是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森列于街上,往北看去,又是守备来回查探。她怕被人看见,急急过了门,忽然看见里面仪列更俨,南厅之前都是宫人。

里面一个老妈子冷不防看见她了,忙跑出来挥手:“快去!快去!”

琴袖急道:“我也想看看。”

老妈子忙冷下一脸:“姑娘,圣驾在此,闲杂人等怎敢随意闯入?我们也只能在外行走,何况是你。”

她倒不如一个下人了!

琴袖深知,前几日他们一家稍对她好都是作假的,不过是用完了她的手艺,塞了顿饭,给个镯子便打发了。这算什么呢!

琴袖想:我今非看见圣上不可!

可她一瞧,是南北都是人,可怎么去呢,正在夹道徘徊逡巡之时,薛四家的从另一门出来了。琴袖见了,忙迎上去道:“薛妈妈好。”

薛四家的福了福身道:“姑娘好,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琴袖便道:“求妈妈带我去见一见圣明。”

薛四家的摆摆手:“这可怎么成呢?我们癞蛤蟆一个,哪里见得到圣上。”琴袖一听,十足叹了一口气。

薛四家的转而笑道:“姑娘,我听人说,今儿您带小姐们绣的那副万寿长春可是得了脸了。皇后娘娘那是亲发玉音,说绣工极好。皇上看了也是称赞不已呢。”

“称叹?恐怕圣上赞叹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姐妹们了。”琴袖此言一出,薛四家的便是哑口无言,看来这姑娘一早知道伯母的意思:压根儿没在皇上面前提她这个人。

罢了,自己也快嫁人了,白想这些做什么。琴袖兴致已然消无,趿拉着步子预备踱回去了。

这时候薛四家的见她气馁,亦觉可惜,便拉住她起了个话头:“姑娘,我听那宫中奏乐,实在与我们平时听得不同,也不知是什么曲子。就算是见不到圣上的面儿,我们听听这曲子,人都醉了。”

琴袖轻笑一声道:“你们这样的荣盛之家,也没听过这套曲子么?”

“哪里听得,我们乡野粗妇,不懂这个。”薛四家的一言,惹得琴袖笑起来,她半红了脸道:“这里奏的是两套曲子,一套叫《满庭芳》,一套叫《玉街行》。”

话音方落,二人背后忽然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姑娘怎的知道宫中燕乐的曲名?”

循声望去,说话之人着粉红缠枝莲纹长袄、下裳乃是石青八宝海螺襕裙,头上狄髻,青丝不乱。看她三十年纪,面容甚是庄严。

琴袖识得这是宫女盛装,且非寻常都人①。于是福身行礼道:“姑姑好。”

此女亦回礼:“有礼了。我乃皇后御前奉事之人,入宫以后,赐名彤飞。不知姑娘姓名。”薛四家识得眼色,低头问好,并说道:“这位姑娘乃是我们老爷弟弟家的小姐,小姐讳琴袖,尚待字闺中,没有出嫁。”

彤飞一听微笑道:“方才欲至西院更衣②,恰逢姑娘说起,不知姑娘如何知晓宫中燕乐?”

琴袖见彤飞谈吐优雅,感叹宫中教养,一揖而答:“六岁曾随家严入宫。偶然听得宫中燕乐,家严相告《玉街行》、《满庭芳》的曲名,故此能知。”

彤飞一听,绽开笑靥道:“姑娘倒好记性。”

琴袖笑道:“宫中燕乐绕梁,心旌摇荡,久不能忘怀,是故知道。”彤飞笑而不答,一揖而退。薛四家的忙拉过琴袖说道:“这是皇后跟前的人,果然气度与我们不同。”

琴袖叹了一句:“虽不能见一见圣上,看这御前之人,我也心满意足了。妈妈代我告以姓名,感激不尽。”

薛四家忙摆手道:“哪里的话,姑娘别嫌我们就好。太太今儿早上发话,说您中午用饭之后就送姑娘回府去呢。现已是午时,姑娘随我用些便饭,我那里饭菜虽不好,多少一点儿心意。”

琴袖听了,感叹薛四家的待人实诚,也早知伯母什么样的人,不必与她计较短长,于是笑着跟薛四家的用饭去了。

恰此时,彤飞更衣毕,静悄悄便回了丹暄堂。

此时丹暄堂上饮宴已开,远远望去,旗幡焕然如彩霞,羽葆垂挂若流云,繁花团簇,人眼相迷,熏炉之中飘出浓香,染得满座之人浑身都是香意。杯盘秩列于案上,种种珍羞一言难尽。

待圣上喝过一杯之后,萧侯爷便朝三个女儿使了眼色,要她们各各祝酒。

才袖虽方才与皇后娘娘言谈几句,可到底不敢抬眼看皇上与皇后。如今宴庆喜乐之时,方瞧了一眼,只见正中御座之上,圣上约莫五十万年纪,龙躯丰武,体态旷达。额若日轮,耳阔隆准,目射威光,髭须冉冉,昂扬有雄厚之气,望之不觉心惊,此正天子之气也!

才袖又忙把视线移开,略略看了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三十千岁年纪,头戴龙凤珠翠冠,身披明黄大衫。玉履安详,风猷冲粹,面如鹅卵,肌肤如玉,庄严平和之态,世所罕见,大有中宫仪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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