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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他不无同情,默默呢喃着李婶常念诵的《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当然,也不是全部都不情愿。比妨前些天跟好几个聊天,她们都说干这行多好,不用干活,不用加班,钱来的容易又快,而且赚得还多。万一运气好傍上哪个大款,就算当小三,也是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呸!没脸没皮的,我打心眼里瞧不起的这样的,虽然当初我也有过这念头——”

阿香一副恨其不争的神情,用一种哀其不幸的口气说:“在赵姐店里的时候,总有这样的人来美发,每次看她们穿的漂漂亮亮,身上一件件都是名牌,心里羡慕她们,什么都不用干就有这样的生活。幸好赵姐点醒了我,她说:‘别看她们现在风光,那都是她们拿一生换的,一点儿不划算。’她让我安心学手艺,踏实过日子。”

生活丰富多彩,灰白、黑暗也是颜色。离三沉思了一会儿,心想:“谁都有选择的权利,可不是谁都有几个好的选项,它只有坏,还有更坏。”

咔嚓咔嚓,剪刀动,头发落,理发围布上积了一堆毛发。

阿香停下动作,认真地审视离三的发型,左右来回打量了三次,满意地放下梳子、剪刀,抓起棕黄的海绵,擦拭掉落在鼻梁、耳朵、后颈的碎发。

“现在想想,她们过的日子那的确说不上是日子。糟蹋自己赚钱,这饭能吃多久?再说了,万一她们措施做得不好,容易得病,那病姑娘一沾上那可是一辈子都毁了。”阿香一想到她见过的病症,不觉冷吸一口气。

通过镜子注视短寸的自己,五官的端正硬朗被衬托得愈发凸显,离三不禁赞赏沈清曼的审美,也夸赞阿香的手艺:“剪得真好。”

阿香一边拆解围巾,一边格格地笑:“我干过的两家店里老板都夸我手艺好,所以我才有信心自己开店,再说生意就算黄了,大不了再回去打工。”

她抖了抖理发围布,任那一堆堆的碎发掉落在地上,“大哥,你去那躺着,我再给洗洗干净。”

离三躺在洗头床上,直视她的脸问:“有想过招工吗?”

阿香一面搓洗他的头,一面骄傲地说:“是想招个女工来着。最近来做烫卷的不少,也有不少巷子里的姐妹帮忙介绍,来的人越来越多。光我一个人,又是洗头又是烫发的,忙不过来。”

“你可以试试像喜儿那样招个女学徒。”

阿香笑得愈发灿烂:“已经招了一个,这几天就来上班。我想考核她一阵子,等合格了就收下来教她手艺。”

“招到第一个,就能招第二个。招的多,说明生意就好,那店迟早可以开得越来越大。阿香,你这么干,就不只是赚钱了,也是和你那赵姐一样,再做善事。”

离三描绘的光景让阿香乐得合不拢嘴,但她自谦说:“哪里敢想这样的事。大哥,我现在想的就是赶紧把本钱先赚回来。”

望着那张与她年纪相仿的面孔,阿香觉得他不仅沉稳温和,而且和他聊天让人感觉到一种在偌大的沪市里少有的平等。

这种平等,不是出于两人之间的出身、职业、地位的对等,而源自离三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包含着一种包容,一种与人为善的性格,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这些,或许是阿香从他身上所能察觉到的不平凡。

“大哥,欢迎下次再来。”

“一定。”

这两个字说完,离三推门而出。他重新被巷子里缤纷的粉紫光笼罩着,歪斜的影子追随他同行,又学他在巷子外的一盏路灯下停下,模仿他抬头望一眼城市里的光。

那闪耀着的光,刺眼,就像烈日里的一道道强光,既能照得所有人都晕了眼,又何尝不能照得乡村来的女人眼前发黑。她们渴望融入这座城市,就像破土而出的蚯蚓,歆羡着星星的明亮。可她们不应该乱钻乱动,尤其是不该把黑不溜秋通往深渊当成了路。

那是一条不正不明的路,一步一步下去只会越陷越深,一错再错,到头寻见的不是星的璀璨,而是如夜的漆黑。但错已至此,再回头又怎得复返!

满天群星,漫天灿烂,蚯蚓在底层泯然消失,人生终为了什么,变得如此凄惨?

翌日城里,放了阳光,也进了苍蝇,它生了一窝卵——

孵出一群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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