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海道回到东京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安室透都不敢闭上双眼。只要闭上眼,北海道酒店里的那一幕就会再度浮现在眼前。
头顶的大火、从窗口飘落的雪花,还有他怀里逐渐冷掉的……身体。
他还记得那张苍白美丽的脸庞。嘴角挂着浅浅的、满足的笑,漆黑卷曲的眼睫上飘落了一点莹白雪花。
他盯着看了好久,那点雪花才化成一滴滴清透的水。
他害怕闭上眼会做梦。
他会梦到很久以前的事情,一会儿是蜿蜒的河岸边,他和少女一起晨跑,一会儿是四方大的房间,少女滚在床上吵着要吃鸡翅烤鱼或甜点,一会儿又是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一声鸟鸣惊醒了午睡的少女,她歪着脑袋笑,跟他说着话。
“波本哥,你尽管放心,我黑樱桃是全组织最有前途的人,区区琴酒算什么,有我罩着你,你尽管造作。”
后来他又怕自己不再做梦。
他依靠梦境,让那些有关于她的回忆栩栩如生。
没有人记得她了,所以安室透觉得自己更有责任要让每一个有她出场的画面都在脑海清晰烙印。
于是梦境愈发清晰,现实便愈发沉闷。
比预想当中更快,安室透只用了三天,就接受了清水凉的死亡。
因为躺在停尸间里的黑发女性无人相识,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连接。
这个认知让他恐慌。
好像他手里正抓着一根风筝线,风筝线的那头飞着那个漂亮的小姑娘,远处是辽远的天空,只要他轻轻一松,她就要彻底远去了。
从这一整个世界,消失得了无痕迹。
安室透一个人出席了清水凉的葬礼。
从那以后,他最怕没有梦境的夜晚。
他被清水凉这个名字囚禁了,日复一日地用梦境垒起高墙,又在这危墙下战战兢兢,害怕着它有朝一日终会倾覆。
他会在什么时候忘记她?
一个人在世上的死亡不是停止呼吸的时候,而是再也没有一个人记得她的时候。
只要还有回忆,她就依然存在。
在这座城市种种意想不到的角落,他走过去,会想起那道栏杆,她曾倚靠着向朋友招手;那个摩天轮,她在5号舱室睡过觉;光秃秃的阳台种过她心肝宝贝儿的多肉;还有东京淅淅沥沥的雨,曾替人抚过她脸庞。
存在过,就有痕迹。
记忆的淡去是人的本能使然,安室透要违抗自己的本能,他要永远记住她。
他要用自己这根脆弱易折的线将她永远牵系在这个世界。
遇到系统是一个意外。
安室透要感谢这个意外,让他认识到了清水凉所背负着的,从未告诉过他的事情。
他一直都知道清水凉过得很不容易,她的一生身不由己,被组织这个庞大的枷锁勒得喘不过气。
所以那个时候,死在他怀里的那个时候,她是笑着的。
安室透在清水凉身上体会过最深的挫败感。他知道小凉有轻生的念头,对这个世界,她没有任何留恋——可是对这一点,他无论做什么都不够。
好像前面是一片蔚蓝无际的大海。
他告诉她那海太深了太广了,它会夺走你的性命;但她能看到的,只有那片大海象征的美丽与自由。
她扑向自由,他扑向她。都像是飞蛾扑火一般,把自己烧尽了,烧成灰,也不肯回头。
知道清水凉其实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时,安室透有的只是庆幸——她不是轻生,她有自己想要生活的,热爱的世界。
他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把她送回去,让她去过自己真正喜欢的生活。
[你确定,她会在自己的世界复活,而不是在这边吗?]安室透得空便会向系统确认这件事。
系统倒也好脾气,虽然偶尔会上线慢一点,但都会认真地向他保证:[会的。]
安室透只能选择相信系统,他没有别的选择。
话虽如此,他直觉这个系统是可信的。在黑衣组织摸爬滚打多年,如果他的直觉还会出错,似乎也只能自认倒霉。
剿灭黑衣组织的时候,安室透那么拼命,一方面是对组织恨之入骨,另一方面则是他实在等不及了。
眼看希望就在眼前,要他慢吞吞地走怎么也办不到。他几乎是烧灼着自己的生命,被好友们骂着“疯子”奔向了彼岸。
黑衣组织正式覆灭的那天,在庆功宴上,安室透悄悄离去,一个人来到了清水凉曾住过的公寓。
他在那里打开了可以实现心愿的一次性技能。
技能生成的清凉女声温柔地向他询问。
“你的性命,或是有关于她的记忆,你要选择哪个作为代价?”
人要得到什么,总也要付出什么,何况是起死回生这种违背常理的事。安室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献上他的所有,祈求她的重生。
尽管如此,看到选项仍叫他有点惊讶。
以命换命的结果在意料之中,叫他惊讶的是第二个选项。
有关于她的记忆?
如果人是足够理性的,记忆和性命哪个更重要似乎无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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