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色女有重伤在身,但数个时辰过去,天生异体的她气力已恢复了不少。她存心有意寻死,遇到如此难得的机会,一出手便是力,根本没心思去想这船上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来历,她这一掌打出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掌力携奔雷而至,直拍在河面上急驶的楼船。
这一掌若是拍中了,楼船必然会被拍的粉碎。但就在小色女的掌力逼近楼船时,船舱中骤然传出了一阵琵琶声。
其声,犹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
一迎上小色女的掌力,琵琶声所携带的真气瞬时就在楼船的斜上空,放出了莹白色的光华。
船舱里传出的琵琶声,由锐而和,由疾而缓。
由水迸帛裂、刀鸣枪啸之声,变成了间关莺语、幽咽泉流之调。
连珠一般依次传出的琶音,融入接住小色女掌力的光华中,继而缓缓向四周流转蔓延。似是给楼船上了一个气罩,在空中结出了一层霜。
存心寻死的小色女,从山丘上一跃而下。
如同一只要往河中啄食鱼虾的苍鹭,展翅凌波飞来。
小色女脚尖一踮,身形一晃,一股脑儿跳上了楼船。
她料定这艘船上,有一个修为远在她之上的绝世高手。这个高手,一定可以要了她的命,帮她完成夙愿。
可她没有料到,她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躺在她脚下的一个低手。
一个很低很低的低手。
那低手,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脸上虽没有了人色,但五官长的还算不错,身上穿的更是只有特别有钱的人才穿得起的上等绫罗绸缎。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都会知道这是一个大有来头的世家子弟。
只不过这名世家弟子现在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那样子就像是一条已经死去的蛇,就像是一条离开了淤泥的蚂蟥。他身的筋骨,似是都被人抽了去,根本无法动弹,只能认命的趴在船板上等死。
要不是小色女,一低头就看到了那低手的凌乱头发下,还睁着一双无比空洞的眼睛,小色女一定会以为这低手是一个死人。
其实,就算这低手还苟延残喘的活着,在小色女的心里同样也只是一个死人。
她一抬右脚,一脚就把低手踹得撞在对面的船栏上,尚极不耐烦的骂了一句:“滚开,你他娘的别拦着奶奶找死!”
小色女气冲冲的向前走去,走到船舱前停了下来。
她将双手往腰间一叉,对着船舱前挂着的帷幔大叫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奶奶包围了,你们要想活命,就乖乖的出来弄死奶奶,要不然——奶奶就进来弄死你们!”
船舱里的桌案旁,坐着两个人。
一个抱着琵琶的黄衣少女。
少女年约二之二九,一张面容生的极为清秀,但远山般的眉头间,藏着一股让人如遇冰霜的清寒。她的怀里抱着一把五弦琵琶,刚才的琵琶之音就是出自她的指下。
在黄衣少女的对面,席地坐着一个青衣人。
青衣人头上顶着斗笠,斗笠四周挂着青纱;一双低沉的目光,在青纱下隐隐闪动,面容则是然不见。
青衣人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又复杂的气质。那种气质里有让人敬而远之的冷漠,有让人不敢轻易冒犯的孤傲,有让人心神悸动的不屈;更多的,是一种让人一见便在难忘怀的沧桑。
种种气质,和一顶斗笠、一袭青衣交织在一起,无声无息的融合成一种无法言喻的落魄。
那种落魄深入骨髓,让人感同身受。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会产生一种仿佛是看到最落魄的自己的错觉。
青衣人的名字,和他散发出来的气质一样落魄,就叫做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天涯沦落人。
只不过这一位沦落人,和绝大多数的沦落人不一样,绝大多数的沦落人是为了家道、声名、权势的破败而沦落;而这一位沦落人,之所以沦落成如此模样,却是为了已亡上百年的故国,是为了被赐毒药而死的君王,是为了受人羞辱、并且被画师画下整个过程的国妃。
以及这一片满目疮痍,不见天日的昏暗天下!
席地坐在案旁的天涯沦落人,听见了小色女的找死声。只不过天涯沦落人并不觉得惊奇。
天涯沦落人历经了上百年的岁月,经历过无数莫名其妙的事,遇到过无数莫名其妙的人,对于小色女这等存心找死的行为,天涯沦落人已经见怪不怪。
不怪归不怪,但一听到“孙子”两字,天涯沦落人心里还是禁不住有了一些怒气。
天涯沦落人有想要出手教训小色女一番的想法,可一感知到小色女比对面的黄衣少女还要小,小的可以说是乳臭未干、玩性未改,身为前辈的天涯沦落人并没有立即出手。
天涯沦落人不出手,对面的黄衣少女也没有动。
为找死而来的小色女,立在船舱前等了一会,见船舱里的人一直都没有动静,她开始得寸进尺:“不出来弄死奶奶是吧?那奶奶就只好进来把你们弄死了。”
她冷冷一笑,盛气凌人的向船舱走去。
天涯沦落人是前辈,是离悟剑成仙仅有一步之遥的一代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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