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老妖听有苏晏卿言语之间并无治我罪的意思，便只好住口，愤恨地摇摇头转身离开了。殿内众妖觉得这件事情既已有了一个结果，再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也渐渐散去，很快，整个大殿就只剩我和有苏晏卿两个人站在那里，变得空荡而寂寥。

我能够深切体会到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些妖眉眼之中对我的不满之情，我也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看待我，但我唯一没有头绪的是，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妖界之王，为什么会如此竭力，不惜被众妖看扁，也要保我，甚至包庇我。

他确实是与我说过他对我的喜欢，可是这份喜欢没有由来——我和他认识才不到半个月，若是他对我的情谊源于一见钟情，那他为我做的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这种“喜欢”的程度。可是每当我想要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他总是能巧妙地转移话题，并不准备将个中原因告诉我。我大脑里一片混乱，根本没有能力处理好这千丝万缕的琐碎，大殿上，我和他相对站着沉默不语，各怀心思。

“在想什么？”倒是有苏晏卿觉得气氛比较尴尬，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我摇摇头不想回答他，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开口告诉他自己现在的所想所思，一定又会像之前几次一样，话题到了他那里就犹如海底沉针，再无音讯。

有苏晏卿动了动唇，大概是想再说些什么，可是随即就被连滚带爬慌张摔进来的一个小妖打断了。我看向产生动静的方向，只见这个小妖浑身是黑红，右眼已经被挖掉，满脸都是已经被风干的黑色血迹，他身上缠绕着一股浓密地血腥味，夹杂着一丝不可名状的咸臭。

虽说我在江淮镇的时候就见过大堆大堆的尸体，但是眼前这小妖半死不活的惨状还是惊到了我，我尖叫一声连退几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还好身后的有苏晏卿及时上前有力地抵住了我的腰。

“殿……殿下……救……”小妖倒在地上没呻吟几下就失去了意识，有苏晏卿见状紧急召来大夫，将小妖抬进寝房救治。

我惊魂未定，大喘几口气冷静下来后，感受到腰间仍被一只苍劲的大手扶住，于是我尴尬地连忙跳开。

“啪嗒”在我挣脱有苏晏卿的手臂的同时，明世缺给我的道珠不小心从我的衣袖中滑落，掉到了地上，我发现后便蹲下身子寻找，准备将这颗珠子捡回来，可是我看了一圈附近的地面，都没有发现蓝色的珠子，直到一旁的人用低哑的声音喊我：“你在找的，是这颗道珠么？”

我回头看到有苏晏卿正拿着一颗珠子，样子和明世缺给我的道珠很像，但这颗珠子却是暗红色，和道珠的缪蓝截然不同。

“不是啊，我在找的是一颗蓝色的道珠。”我看了一眼后就否认了他，继续弯下身搜寻。

“我手上这颗，就是明世缺给你的蓝色道珠。”

我不可置信地再次转头，仔细盯着他手上的这颗红珠，惊讶地发现这珠子内部还残留着些许蓝色银丝，像是被红色侵占一般，若隐若现的蓝色艰难地在珠体内苟延残喘，让观赏的人也觉得吃力和绝望。

我最终确定了这就是明世缺给我的道珠，但对于它的变色一头雾水，有苏晏卿看出了我脸上的疑惑，长叹一口气说：“你是不是想问这颗道珠为什么会变红？”

我目不转睛地点点头。

“那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有苏晏卿的语气沉闷有力，我见他不是在开玩笑，心中暗暗升起一番不祥的预感。

“是……出了什么事么？”

“明世缺那个家伙，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早就将你视为重要之人了。”有苏晏卿的脸上闪过一些复杂的忧郁，但很快又变得镇定沉稳，他托起道珠，逆着光审视着它，像是想要用犀利的眼神将它望穿，“你一定不知道，道珠是修道之人聚精汇集其百年修为而成的灵珠，里面蕴藏着修道之人四分之一的魂魄，道珠能够解百毒，避千难，渡三劫，与修道之人连通，二位一体，因此一般来讲，他们炼成道珠是以备不时之需的。”

讲到这里，我大概意识到明世缺把一件多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了我，但我这个人就是嘴欠，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内心的真情实感，明明鼻子已经有点酸酸的了，我还是一扭头嘴硬道：“不就是百年修为么，修道之人随便救个人不就胜造七级浮屠了吗，那明世缺顺手就一个村子不就可以炼成一颗道珠么？”

“所谓百年修为，是修道整一百年才能有的功力，六界之内，拥有道珠的只有过六个人，除去道仙四宗和纯阳先祖紫熙穆，剩下的就是明世缺。明世缺是六界之内的奇才，天赋异禀才能做到一年修炼十年修为的成就，而他将这颗道珠直接给了你，就相当于将他的四分之一托付给你，你还没意识到他的诚意么？”听着有苏晏卿的话，我内心深处的不安越来越焦躁，连忙追问：“那这和变色有什么关系？？”

“道珠即他，他即道珠。道珠由蓝变红就说明……”面前的人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深邃的忧伤，我屏息凝神，暗暗祈求事情不要像我想的那样，可是最终，我还是败给了现实，有苏晏卿沉默许久后总算吸了一口气，顿顿吐出那几个冰凉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