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庄村只有小婷婷一家是姓马的。

陈秋听人说起过，老马头的腿就是为了能落户在赵庄村，被村主任赵奋斗用木棍，一下一下打断的。事情闹得很大，县里面下来人调查，赵奋斗为了保住自己村主任的身份，给老马头一家分了8离田地和一块房基地，就此马老头带着儿子在赵庄扎了根。

陈秋来到那间低矮的小院子。

有些凄凉。

地上零星地散落着几枚纸钱，墙根下有三块青砖垒砌的小房子，里面的灰烬堆还剩下一股青烟。

门是大开的，梁上挂着白纸累叠成的花，两边褪色的春联被扯了下来，还有些许顽固遗留，显出苍老的橘红色。

陈秋记得春联的内容，上联是福旺财旺运气旺，下联是家兴人兴事业兴，横批喜气盈门。

他不识字，是老马头念给他听的，他觉得寓意很好，听着也喜庆，心底里暗自记住，想着等自己再长高些，爹爹的病再好些，钱袋子再鼓些，家里也要贴上一模一样的对联。

老马头露出仅剩的一颗门牙，揉了揉陈秋的头发，“好得很。”

陈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残留的那一丝一缕橘红。

再也见不到了啊！

陈秋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揪住，呼吸困难。

“大哥哥！呜呜——”

陈秋连忙用袖子擦拭眼泪，勉强露出一张笑脸，抱住冲过来的小婷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婷婷不哭，哥哥在呢

，猜哥哥给你带了什么？”

小婷婷抬起脑袋，明亮的大眼睛留着泪花，歪着头问：“什么呀？”

陈秋先帮小婷婷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从背篓里掏出准备好的那根糖葫芦，递到她面前，“当然是婷婷最喜欢吃的糖葫芦啦。”

小婷婷接过糖葫芦，并没有很开心，低着头，系羊角辫的绳子是白色的。

“爷爷走了。”

陈秋蹲下身，看着小婷婷的眼睛，“大哥哥还在的。以后经常给你买最爱吃的糖葫芦好不好？”

小婷婷摇摇头，“婷婷想要爷爷回来，婷婷可以以后不吃糖葫芦，给爷爷吃。只有爷爷能一直陪着婷婷。”

“婷婷真乖，大哥哥最喜欢婷婷了。”陈秋紧抿着嘴，忍住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

“婷婷过来。”老马头的儿子马福全从屋里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他看见陈秋，扯出一抹笑容，“来了。”

“嗯。”

“进屋给老头子烧点纸钱吧。”

陈秋跟在马福全身后走进屋子。

马福全的媳妇孙绢花跪坐在灵堂前，佝偻着身子，一张一张烧着纸钱。

“小秋来了，给他让个地方。”马福全对自家媳妇说。后者转头看见陈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向左挪了挪。

“去吧。”

陈秋上前，跪在草垫子上，看着棺材上陌生的文字，像是老马头又露出仅剩的一颗门牙在对自己笑，思念再也无法抑制，泪水喷涌而出。

“马爷爷，一路走好。”陈秋沙哑

地说，磕了三个响头。

“烧些纸钱吧。”孙娟红递过一把纸钱给陈秋。

陈秋拿着它们，感觉很沉，手怎么也不愿抬起来，像是托着一块大石头，他看向孙娟花。

孙娟花没看他，机械式地一张一张丢着纸钱。

这一刻，陈秋好像看到了什么，很虚幻，好像有一根透明的线在他的面前舞动，一头连接装放老马头尸体的棺材，一头通向屋外，很远很远，不知尽头。

陈秋猛地回头，看见马全福正站在自己身后，牵着小婷婷的手，她正小口吃着糖葫芦，那根线穿过马全福的身体，穿过了小婷婷，他低头看自己的胸口，那根线也穿过了自己。

感觉刹那间消失，一切又恢复平常。

“怎么了？”马全福见陈秋的脸色不好，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陈秋干笑着摇头，转身和孙娟花一样，一张一张烧着纸钱。

烧完纸钱，陈秋又磕了一个响头，站起身，准备离开。

“见最后一面吧，棺材还没钉住。”马全福说。

陈秋摇摇头，“不看了。”他指了指自己脑袋，“马爷爷会一直在这儿。”随即掏出包裹碧玉挂坠和银镯子的纸包递给马福全，“朱玉，朱清、李素锦、黄花、赵灵儿和我。几个人的一点心意，还请务必收下。”

马全福打开纸包一看，立刻板起了脸，瞪着陈秋质问，“东西哪来的？”

看着他红肿的脸颊，马全福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偷得

，赶紧给人还回去。”

陈秋只得跟马全福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自己被李素锦痛扁。

马全福听完，，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愿意收，说东西太贵重，你以后用钱的地方更多，硬生生塞还给他。

陈秋没办法，跟小婷婷告别时悄悄把东西塞进她口袋，还答应以后经常来看她，慢步出了赵庄村。

小黑狗被留在村口，陈秋怕它吓到小婷婷，故而没有带它。

回去的路上，陈秋走得心不在焉，他在思考刚才见到的那根线到底是什么，又通向哪里？关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