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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勰被拖出百宴厅时,邑帝的旨意只说架他出去,并没有说放在哪里,皇上正在暴怒当中,两个侍卫哪有胆问?可又不敢擅自做主,想来想去,只得将他暂时放在奉天殿的一个小偏殿。

童勰是朝中二品大员,他们得罪不起,便没有限制他自由,只是守住门口,好等饮宴散了再去请示他们的大统领。

大邑国中,御史大夫掌律令,负责纠察弹劾百官,地位尊崇。宋黎之前的几任宰相都做过御史大夫,他本人也是从御史大夫任上直接升到内阁首辅的。可以说,做到了御史大夫,就等于一只脚踏入了宰相的大门。

童勰是科举出身,前朝最后一任的文试状元,写得一手好文章,才名极盛。寒门出身的童勰,从文学馆七品修撰升到御史大夫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放过外任,做过知州,为政阅历极为丰富。他性子刚烈,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对皇上也不例外。按说像他这种性子做官只会将官做死,可他从不偏私废公的中正秉性让邑帝颇为赏识,在邑帝登基后,从知州到御史中丞再到御史大夫就用了几年的时间。

被“请”进偏殿后,童勰就僵直的站在原地。带他进来的两个侍卫也是会来事的人,这间偏殿是平时大臣们赴宴前休憩等候之所,一应陈设齐备华贵。童勰的边上就有一张梨花木靠椅,前方有一面高大的兽角青铜衣冠镜,供大臣们赴宴前整理仪容所用。

他站在那里,高大的身材几乎将整个镜子都遮挡了,依然还是刚才脱簪散发的样子,额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印在他那苍白的面容上划出纵横交错的痕迹,再加上他那双血红的眼眸,有种说不出的悲壮和凄凉。

聂北进来后从镜中看到他的狼狈样子,不禁叹了口气道:“童大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童勰瞪圆双眼看着他,“聂大统领,你这是在说我童某傻吗?!”

聂北叹了口气,又劝道:“定北王功勋卓著,又与皇上有袍泽之情,册封个世子而已,你刚才实在是……”

童勰大手一挥,打断了他,“怎么?我说得不对吗?还是你们早就麻木了?聂大统领,你担着护卫京畿安危的重任,皇上的身家性命都交在你的手中,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

“三年前,七皇子出生,皇上改元长熙,你见过皇子诞生改年号的?前面的几个皇子没改吧?是因为什么?现在又要三岁册封世子,王位世袭罔替……这所有的一切,你觉得正常吗?”

“王爷忠心耿耿,皇上恩宠过了些也正常啊”

“忠心?这难道不是为臣者的本分吗?何况忠心这个东西就真的那么靠得住?”童勰顿了顿,注视着聂北,满脸担忧之色,“好吧,我现在也不怀疑王爷的忠心,他与圣上有总角之交、袍泽之情,那圣上百年之后呢?难道大邑的江山永远要靠他定北王的忠心?!他想忠的时侯,大邑江山就稳固,他不想忠了,就来个改朝换代?!”

“还有,”童勰又加了一句,“将来的白光是个什么性子,你说得准?”

聂北默然,他以前从未听到过这种言论,也从未往这方面想,童勰的一番话,竟让他无言以对。

良久的沉默后,聂北无奈的摇了摇头。

邑帝的旨意是,让童勰滚回自己府中,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上朝回话。

聂北将童勰送出崇华门,看着马车辘辘而去,最后消失在风雪当中时,只觉得这个冬天特别特别的冷。

童勰在马车上用棉帕蘸着雪水擦干了额上的血迹。回到府中时,已是子夜时分,看门的仆人开了大门,童勰一身雪气快步走向内院,各个回廊、走道的灯依然亮着,整个童府都在等着他回来。

他停在主院的门口,仆人脱下他的厚绒披风,厚重的棉帘掀开,一个三十来岁,柳眉杏眼,高挑身材,生得极美的女子将他迎进了暖阁内。

“阿妍,说了不用等我的,怎么又不听?”童勰心疼地责怪着妻子。

“你不回来,我又哪里睡得着。”童夫人将早就温好的甜汤端了过来。

等到这么晚,童勰知道妻子不知有多担心忧惧,心中歉意更浓,不禁上前一步,将妻子轻揽入怀,柔声道:“不用担心,这不是回来了吗?”边说边揽着妻子往里间走:“我们去看看羿儿。”

“你轻点,”童夫人扯了扯他的袖口,“羿儿吵了整晚,好不容易才睡着呢。”

“不到两岁的孩子,哭起来劲大得很,倒象个男孩儿。”童勰唇角笑意舒展,轻轻推开里间的镂花门扇,里面一张铺着锦被的楠木小床上,一个小小女童睡在上面,线条好看的小嘴微微嘟着,看似正在做着美梦。

……。

腊月二十六。

早朝过后,刑部尚书季敏在皇帝的示意下单独留了下来。在早朝时邑帝见季敏嗫嚅难言的样子知道他有事要奏,他最近忙着夙夜审案,邑帝猜想他定是问出了些紧要的东西,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便明奏,便将他留了下来,看着大臣们往殿外退出时,又将白起、宋黎、邢旦游与黎研几人叫住,让他们一起听听。

“季卿,现在你说吧!”众人重新站定,邑帝抬了抬手,示意季敏站着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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