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穆颜
“我与穆颜,相识于十年前。那时,我家中虽不算殷实,倒也衣食无忧。而我父亲曾为国子学生,成绩优异,又得朝廷中人举荐,正赋闲待家,准备充任中书散人。然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急症,父亲突然去世。父亲一走,我与娘的生计便断了。娘为了我,终放下一身傲骨,去醉倚楼做了浣衣妇。那时我年方九岁,娘去上工,我不敢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家里,于是便央着娘带着我同去。而我,就在那里,遇到了六岁的穆颜。
那时,穆颜还是个可怜的小丫头,听人说是因为家里闹了饥荒,她与家人逃难时走散了,被人牙捡到,辗转卖到了醉倚楼。鸨娘见她年纪虽小,却生得漂亮伶俐,便先让她做了个烧火丫头,只待她长大一些,再教些曲艺歌舞,准备梳弄。但当时的我哪里会知道这些?看她与我年纪相当,又同情她的遭遇,便总是去找她聊天、玩耍,渐渐地,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她于我而言,就像自己的小妹妹一样。
后来,我们渐渐大了些,再去找穆颜时,楼里便有些风言风语。鸨娘也下了令,让龟奴防止我再靠近穆颜。我当时已有十二岁,正是开始懂事的年纪,又自幼深受父亲训诫,礼义廉耻,不敢或忘。听得这些闲言碎语,又见鸨娘如此作派,自觉受了侮辱,便再也不去醉倚楼,也没有再见去过穆颜。只偶然闻得娘说过一两次,说穆颜渐渐长大,眉目端丽,音貌俱美,鸨娘已将她视为明珠宝玉,不仅给她分了房间,还陪了个丫头陪侍,诗辞歌赋,皆有教席悉心教导。她亦聪敏灵巧,所学无一不精。
当时的我,也意欲继承父亲未竞之志,一心向学,并得人举荐,成为了中书学生,只待学业结束之后便可入仕为官。本以为,此生我与穆颜不会再有交集,哪知今年初春时分,穆颜却绕过我娘,托着身边的丫头辗转传信于我,信中提及多年前的情谊,又道鸨娘见她长成,意欲让她梳弄接客。她不愿,鸨娘便令人毒打她,又将她囚禁于醉倚楼的阁楼之上。她万般无奈之下,想到了我,便托人传讯,希望我可以救她于水火。
看了她的传讯,我心如火焚。遥想当年,我父新丧,她亦是个堕入红尘的小小孤女,我们彼此安慰、彼此关心,此情此谊,犹在眼前。我早已将她视为自己的小妹,如今见她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于是,我托了丫环回信于她,告知她务必忍耐数日,我必定想法救她。
后来数日,我一直在暗中观察醉倚楼的动向。终于,趁着一日月黑风高,楼里生意繁忙,众人无暇顾及之时,我潜进了醉倚楼,在小阁楼见到了穆颜,看到她一身青紫伤痕,是鸨娘毒打所致,想来老鸨也是用尽了办法折磨她,可她还是不愿就此屈服。当是时,我心里对这个丫头也是敬佩有加……
然而,就在我带她逃离时,我们被龟奴发现了。为了能让她顺利出逃,我引开了龟奴的追捕与她分散逃离,但最终被龟奴逮住打断了腿,送到了鸨娘那里。鸨娘大怒,本欲抓我去见官,但娘听说了此事,急急赶来,跪地哭求,鸨娘碍于我娘的情面,又见我腿伤颇重,也得了教训,这才将我放了回来。”
商娇静静地听着安思予的讲述。两个小小人儿的彼此取暖,得知友人出事的焦急,多日来打探的焦虑,那一日的紧急,被抓时的惊惧痛楚……这些,在安思予淡淡的话语间,似乎已显得如此遥远,云淡风轻。但却令她对眼前的安思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那后来呢?”她双手托腮,凝视着安思予,问道。
安思予淡然一笑,眼看着自己的那条伤腿,“后来,穆颜被他们抓了回去。许是出了这件事,让鸨娘觉得她不安分,恰此时又有人来为她赎身,鸨娘便干脆将她高价卖了……
而我,因为拐带穆颜私逃的事,一夜之间,成为了天都的笑柄,被从中书学生中除名。坊间所有的人都在笑话着我和我娘,就连娘想租一间房出去,筹钱为我买药治伤,别人一听我的事,都断然拒绝。直到我娘遇到你……”
他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商娇,又垂下眼帘,“我声名已败,此身已无望。只连累了你们,无端受这般牵连与讥嘲……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
商娇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对安思予不由得又敬又佩。他虽出身寒门,却已是中书学生,原本有机会重振家门,有一个好的前程和未来,将来甚至可能仕途亨通,娇妻美妾,坐享荣华富贵。可为救一个幼时的好友逃离苦海,竟置自身安危与前程于不顾,虽有些鲁莽,乃让自己如今身陷困窘之境,但也当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所以,她摇了摇头,真诚了对他道:“安大哥莫说此话。商娇今日方知大哥的至情至性,能与大哥结识,已觉三生有幸,又何来对不起我之说?至于别人的讥嘲,又于我何干?嘴长在别人身上,且让他们说去,我根本不会在意。至于安大哥,你更不用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声名尽毁如何?身陷困境又如何?别人毁你谤你又如何?且问这个世上,满口仁义道德之人处处有之,但真做能做到宁负虚名不负心之人又有几个?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其余的便根本无须理会。”
“所以,”说到这里,商娇向他伸出手,温言笑道,“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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