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八,诸事皆宜。
禁中宣祐门以南,是常朝所御的文德殿。
日光沐浴在重檐庑殿的金色琉璃瓦上,一片璀璨。文武官员们早已退散,方才朝堂上的唇枪舌剑暗潮汹涌均已不复存在。
苏瞻缓步走出大殿,站在台阶上,远远的能看见外廊横门北边宰执下马的第二横门。他微微眯起眼,吸了口气。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今日未能如苏相公所愿,真是对不住了。”
苏瞻侧过身来,凝视着这个故人。大概由于太过熟悉,这几年他并没有好好看过张子厚。他身量不高,依然面貌俊美,只是眉间隐隐的川字纹,和两道法令纹,显得他有些阴鸷。
张子厚微微扬起下巴,他不喜欢站在苏瞻身边,苏瞻太高。可今日他不在意这个。
苏瞻点了点头,他们一直在等张子厚弹劾赵昪,却不想今日早朝被他剑走偏锋得了利。他淡淡地道:“哪里,恭喜侍御史好手段,牺牲一个审官院的小人物,就成了你。想来你为赵昪鸣不平,为两浙十四州请命,是奔着门下省的谏议大夫而去了。”
张子厚摇了摇头:“子厚身为侍御史,尽责而已。至于以后,自然是官家要微臣去哪里,微臣就去哪里。”他顿了顿,走近了一步,压低声音道:“听闻师弟苏瞩调职返京,是要去做谏议大夫的,子厚怎好夺人之美?”
苏瞻若无其事道:“今上求才不拘一格,我兄弟二人若能同在京共事,必当感怀圣恩,鞠躬尽瘁。如子厚所言,官家要臣子去哪里,臣子自然就去哪里。”
张子厚轻笑:“苏兄说的是,只可惜子厚无胆量学苏兄当年,不惜自污其身,以牢狱之苦搏得中书舍人一职,才白白蹉跎了七年。”
苏瞻轻笑了两声,摇头道:“子厚向来喜欢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你这些年裹足不进,恐怕都怪在苏某的头上了。”他转过身,顺着汉白玉台阶缓步而下。
张子厚不急不缓地跟在他身后,忽地开口:“苏兄这几年算无遗策,若当年也能如此,九娘也不至于含恨而终了。”
苏瞻倏地停住了脚,转过身来,目光冷厉:“子厚慎言,你我虽有同门之谊,但瞻亡妻之名,不出外人之口,还请别污了她的清名。”
张子厚胸腔一阵激荡,他垂下眼冷笑道:“是,苏师兄。只是如今瓦子里都有言:人生四大喜,乃升官、发财、死糟糠之妻,再娶如花美眷。这一人独占四喜,东京城皆以苏师兄为例。子厚一时不免感慨故人,忘形失言,还望恕罪。”
看着苏瞻远去的身影,张子厚默默掸了掸朝服上那不存在的灰尘。苏瞻以为自己还像多年以前鲁莽冲动吗?等着他弹劾赵昪?如果赵昪故意抬升杭州米价,以官银收购米粮,不是为了治灾,那湖广的米商前几日就该顺着汴河到了开封,为何却一直悄无声息?自己手下的人拿到的,竟然有那么多不利于赵昪的案卷。看来御史台如今也有了苏瞻的人,这给自己下套的,恐怕对当年苏瞻入狱之事知之甚少。
今日苏瞻一派根本没想到会是考课院的先弹劾了赵昪,更不会料到他会为赵昪请命。
有些人只是自以为算无遗策。只可惜他当时无力挽回。如今,不一样了。门下省近在咫尺,那个归来的女使,今日也应该能见到她的儿子。.
九娘,我欠你一条命。
苏瞻苏师兄,当年你我有过约定,谁娶了九娘,倘若辜负了她,就去十八层地狱走上一走。你既不肯去,我便送你一程。
***
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人流如织。刚到附近,牛车已经走不进去。孟彦弼带着九娘下了车,却不往寺门口去,反而转进了路边的丁家索茶铺子。玉簪虽是疑惑,却也只能背着包裹跟了上去。
茶铺里,陈太初独自占了一张桌,看到他们一行人来了,立时展颜一笑站了起来。整个茶铺都熠熠生辉起来,一旁的几位娘子眼珠子都转不动了。九娘探探头,见确实只有他一个,不见那赵六郎,心底不由得暗暗高兴,朝太初福了一福,脆生生喊了声陈表哥安好。
孟彦弼入了坐,却讶然问:“咦,六郎怎么没来?不是说好了要陪他去资圣门看书画古籍的?我特地让人打听了,大殿左壁的炽盛光佛降九曜鬼百戏前日刚修复好,还让人一早就来替他把位置都占好了!”
陈太初无奈地道:“我姑母一早才让人来告诉我,六郎昨日夜里挨了十板子,恐怕得趴上好几天。”
孟彦弼吓了一跳:“是被——他爹爹让人打的?”九娘默默地想了想,觉得赵栩早该挨板子了。
陈太初摇摇头:“说来还都怪我惹了这事。不知谁嘴快,把他在文思院替我做那些黄胖的事情,去和程——老夫子说了,程老夫子昨日斥责他玩物丧志连续缺了两天的课,说话有些难听。六郎就回了几句嘴,把老夫子气坏了。”
孟彦弼一拍大腿:“肯定是老四嚼舌头,他最是嫉恨六郎不过!哎呀,六郎真糊涂,这老程头就只会告状!仗着个老师的名头,六郎在他手里都吃过好几次亏了。官——他爹爹最尊师重道,肯定要让他吃苦头。唉!”
陈太初面露惭意,颇有些自责。九娘却问:“被先生骂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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