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指挥使对江湖的记忆并不太好。
确切地说,他对江湖这个地方的感觉,其实和奚玉棠差不多,更多的美化存在于幻想和艳羡之中。
什么鲜衣怒马,对酒高歌,青衫仗剑,快意恩仇,对他来说,都是从未感受过的水月镜花。
他是孤儿,从小被宋季同以死士培养长大――事实上听雨阁和锦衣司里许多人都和他差不多――若非他实在太过优秀,入了宋季同的眼,正式拜师入门,恐怕早早就死了。
并非人人生来都是死士或是杀手。这种人和暗卫还有不同,暗卫至少有生的希望,而死士和杀手的命运却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卫寒能走出这个死圈,靠的是天赋异禀的根骨和不甘被摆弄的野心。
后者占的分量更重一些。
在宋季同还是个小小的千户时,锦衣司还掌握在国师上官泓手中,包括听雨阁也一样,两个机构一明一暗,代表了司氏王朝在江湖武林的眼和手。
卫寒只见过上官泓一面,却对这个男人印象极为深刻。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仙风道骨、不染红尘的国师会是手掌大晋最为黑暗机构的掌权人,就算他每走的一步路都踩着别人的尸体,身上沾过的血能染就无数的布帛,也不会有人能将黑暗和他联系在一起。
――就像后来的奚玉岚。
这个接了上官泓衣钵的人,卫寒很早时便认识他。彼时他已进了锦衣司,穿着最最普通的锦衣司暗红劲装,而奚玉岚,不,当时他化名景玉,则是国师手下的一员,在上官泓临死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是他代表国师出面和锦衣司人打交道的。
他甚至比卫寒更早进入听雨阁。
大约每个人生下来,老天都会安排一个宿敌给他,奚玉岚之于他就是这样。
两人年纪相仿,实力相近,一照面就免不了被人对比高低强弱。卫寒极其厌恶这样的做法,景玉也同样,然而作为当事人,他们并没有什么权力去挡住所有人的悠悠之口。
而其中最流行的一个说法,到现在卫寒都还记得,那便是“比起景玉,卫寒更像一个杀手”。
……很中肯。
确切的说,奚玉岚根本就不是杀手。
他从未接受过培养杀手和死士的残酷训练,所练的功法精妙而正统,与他生来便优于常人的根骨相得益彰,举手投足都带着大家风范,行事也光明磊落,然不像走在暗黑之中的人。
和他卫某人真是从头到脚没一处相似。
认识道这一点,并且承认、接受这个现实,着实花费了卫寒很长时间。
年少时狂而不自知,尽管已经将所有心思都深埋,但梦回时还是会忍不住感到艳羡嫉妒。
他们相隔得犹如白天黑夜般遥远,而他即便已经习惯于在黑暗中行走,偶尔想起来,也还是会想要沐浴阳光。
而这也是随后多年里,他对奚玉棠的感觉。
随着时间推移,国师的身体越发不堪重负,锦衣司和听雨阁内部便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分家分权避无可避。然而毕竟二者盘根错节太过严重,用之后奚玉棠的话说,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想要彻底分离,只能是痴人说梦。
卫寒身在锦衣司,自然知晓上官泓在锦衣司里也为奚玉岚留了举足轻重之职,奚玉岚当初也没反对。然而当上官泓一去世,听雨阁阁主之位压在奚玉岚身上时,他却出乎意料地主动放弃了锦衣司。
卫寒对此相当不解,但也乐见其成。
毕竟是对手。
上官泓一死,宋季同头顶再无桎梏,开始正大光明地往听雨阁内安插人手,同时也将重心放在了锦衣司,对自己身兼的副阁主之位再无兴趣。
那段时日,大约是锦衣司和听雨阁最为混乱的时期,青黄不接,内部声音众多,矛头大多指向新任的阁主。卫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冷眼看着他陷入困境,直到他亲自寻来,提出联手,才总算打起了一丝兴趣。
这是他们第一次联手。
或许是兔死狐悲的诡异心态影响了他,卫寒接受了奚玉岚的“接替宋季同成为副阁主”的条件,两人用手中的刀剑说话,将听雨阁所有人打到彻底没脾气,才总算将一切平息下来。
那着实是一段极长的血雨腥风。
对此,宋季同非常满意,主动放权,将听雨阁事宜尽数放手,且越发看中自己的这个徒弟。
奚玉岚、卫寒、宋季同、听雨阁、锦衣司、司氏……这次权力的过渡结果,几乎令每一方都满意,听起来真的是个极其可怕之事。事后卫寒才品出了这其中的玄道,对奚玉岚把控人心和机会的能力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越发忌惮他的同时,也不免生出一种惺惺相惜感。
天生的领导者,天生的野心家。
可惜不愿入朝堂。
外界都以为听雨阁的正副阁主关系极好,配合默契,相互信任,手段相似,脾性相投……但只有这两人自己心里清楚,他们从初见起就互相看不顺眼,性格和经历又南辕北辙,远没有想象之中合拍。
不过兴许宿敌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存在,最了解自己的人不是朋友而是对手,奚玉岚和卫寒尽管不合,却极为信任对方能力,听雨阁落在这两人手里,不得不说是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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