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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一粒麦子。管家说,粮食是麦其家的,他不能作主。

她建议:“我们到外面走走?”

我同意:“好吧,我们到外面走走。”

我的下人们被带枪的人看起来了。看,这就是当老爷和下人的不同。就是在这种境况下,少爷也被一群漂亮的女人所包围。走过那些可怜巴巴的下人身边,看看脸色我就知道,他们饿了。我对女土司说:“他们饿了。”

她说:“我的百姓比他们更饿。”

我说:“给他们吃的。”

“我们谈好了就给他们吃。”

“不给他们吃就永远不谈。”

女土司说:“瞧啊,我跟一个傻子较上劲了。”

说完,就叫人给他们送吃的去了。我的下人们望着我,眼睛里露出了狗看见主人时那种神色。我和女土司在草原上转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子,回到帐篷里,她清清喉咙,我知道要谈正事了,便抢先开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她脸上出现了吃惊的神情,问我要去哪里。

我说:“去坐茸贡家的牢房。”

她笑了,说:“天哪,你害怕了,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不会的,我只要从你手上得到粮食。瞧,因为我的愚蠢,百姓们要挨饿了。你要借给我粮食。我只要这个,但你躲开了。”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帐篷里很闷热。我有些难受。看得出来,女土司比我还要难受。我说拉雪巴土司一来,就说想得到粮食。她来可没有说要粮食。我说:“你没有说呀,我只看到你带来了美丽的姑娘。”

她打断我的话头,说:“可是拉雪巴土司要了也没有得到!”“我们两个吵架了。他说他是我舅舅,我说我是他的伯父。

我们吵架了。”

这句话把她逗笑了:“是的,是的,他会把好多好多年前的亲戚关系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没钱,父亲说了,麦其家的粮食在这年头,起码要值到平常十倍的价钱。”

女土司叫了起来:“十倍?!告诉你,我只是借,只是借,一两银子也没有!听见了吗,一两也没有!”

我笑笑,说:“太闷了,我想出去。”

她只好起身,跟着我在一座座帐篷之间穿来穿去。我在心里把她当成了贴身的奴才。她走得不耐烦了,说:“我可从来没有跟着一个傻瓜这样走来走去,我累了,不走了。”

这时,我们正好走到了温泉边上。我脱光衣服下到水里,让身子在池子里漂浮起来。女土司装出没有见过赤裸男人的样子,把背朝向了我。我对着她的后背说:“你带来了很多银子吗?”

“你就这样子跟我谈正经事情?”

“父亲说过,要有十倍的价钱,才准我们出卖。他知道你们只种鸦片,不种粮食,就把粮仓修到你们门口来了。父亲说,不这样,你们不等把买到的粮食运回家,在路上就吃光了。”

女土司转过身来,她的脸上现出了绝望的神情,她叫手下人退下,这才带着哭腔说:“我是来借粮食的,我没有那么多银子,真的没有。你为什么要逼我。谁都知道我们茸贡家只有女人了,所以,我们的要求是没有人拒绝的。你为什么要拒绝?拒绝一个可怜的女人。”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会欺负一个傻子,女人就可以随便欺负一个傻子吗?”

“我已经老了,我是一个老婆子了。”

女土司叫来两个侍女,问我够不够漂亮,我点了点头。她叫两个侍女下水来跟我一起。我摇了摇头。她说:“天哪,你还想要什么,我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我傻乎乎地笑了:“你有,你还有个女儿不是吗?”

她痛心疾首地叫了一声:“可你是个傻子啊!”

我没有再说什么,长吸一口气,把头埋到水里去了。从小,一到夏天我就到河边玩这种游戏,一次又一次,可以在水里憋很长时间。我沉到水底下好长时间,才从水里探出头来。女土司装作没有看见。我继续玩自己拿手的游戏:沉下去,又浮上来。还像跑累了的马一样噗噗地喷着响鼻。温泉水又软又滑。人在水里扑腾,搅起一阵又一阵浓烈的硫磺味,这味道冲上去,岸上的人就难受了。我在水里玩得把正和女土司谈着的事情都忘记了。女人总归只是女人,这水可比女人强多了。要是书记官在这里,我会叫他把这感受记下来。如果回去时,我还没有忘记这种感受,也要叫他补记下来:某年月日,二少爷在某地有某种感受,云云。我相信,没有舌头的家伙能使我的感受有更深的意义。也可能,他用失去了舌头之后越来越锐利的眼光,含着讥讽的笑容对我说:这有什么意义?但我还是坚持要他记下来。我一边在水里沉下浮上,一边想着这件事情。水一次又一次灌进耳朵,在里面发出雷鸣一样的轰然声响。

女土司生气了,扯下颈上的一串珊瑚,打在我头上。额头马上就肿了。我从水里上来,对她说:“要是麦其土司知道你打了他的傻瓜儿子,就是出十倍价钱你也得不到一粒粮食。”

女土司也意识到了这一举动的严重性,呻吟着说:“少爷,起来,我们去见我女儿吧。”

天哪,我马上就要和世上最美丽的姑娘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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