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城巡逻,已经走了一天半,再回城显然不合适。好在原主的记忆里,再走十几里就是个大农庄,一行人便抬起担架,迤逦向前。离开农舍的时候格雷特额外留了个心眼,绕路看了看野狗们撕扯的地方,心头当即沉甸甸的:
那是一座坟墓。葬得极浅,只是个两尺深的坑,用石块在坑里垒了个边——而此刻,本已安葬的尸体,一大半露在了坟墓外面。
他们来得仓猝,又缺乏工具,只能继续往前走。翻过一道山梁,大伙儿坐下来歇息喝水,卡伦队长也从担架上支起了身子:
“小格雷特,给我点水……”
就知道是这样……格雷特暗暗呼了口气。如果是前世,开腹手术之前、之后,都会向病人和家属科普各种常识。到了这里,正常流程部打乱,就只有他自己卷袖子上了:
“不,现在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实在渴了?实在渴了也不行!”
“那……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喝水?”
格雷特:“……”
按照常规,手术后2~3天,胃肠道恢复蠕动、排气之后,就可以进流食。但是肠道停止蠕动,大部分是因为麻醉,小部分是因为手术打击。刚刚的手术从头到尾都没有麻醉过,肠道虽然有损伤,但治疗药水滴上去,很快就治愈了……
所以,多久能恢复蠕动?
外科学,生理学,一本本教科书,各种各样的论文。欧洲肠外内营养学会、美国肠外内营养学会发布的指南,一版一版。无数参考文献,刷刷地在格雷特脑海里翻动。
眼前,卡伦叔叔眼巴巴的期待着,周围,周围的战士们凝神屏气地盯着——
一秒、两秒、三秒……
初夏午后的阳光下,一滴冷汗,从格雷特脊背悄悄滑落。
近一百年来,都没有人在无麻醉状态下做肠道手术了。没有理论依据,没有实验数据,拿什么去判断禁食天数?
拿膝盖吗?
只能用最原始的法子了!格雷特一咬牙,单膝跪下,双手撑地,俯下身去:
“卡伦叔叔,你别急,我听一听啊!”
他掀开伤者身上盖着的皮甲和衣服,侧过头,把耳朵贴向卡伦队长腹部。酸腾腾的汗臭味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格雷特往后一仰,好悬没有给熏昏过去——
啊,为啥没有听诊器啊!
他重金买来的3M听诊器!鲜红色的小可爱!
他医院里配发的鱼跃听诊器!哪怕价钱只有3M的十分之一,清晰度比3M差了一个量级,那也比没有好啊!小鱼跃,快到我手里来!我再也不嫌弃你了!
实在不行,给我个薯片筒也好啊……不能发顶级期刊,我至少还能拿它当听诊器用呢!
穿越首日,格雷特第无数次泪流满面。
悲伤辣么大。
他还要强忍着安慰伤员:“卡伦叔叔,您别着急。什么时候肠子咕噜咕噜响了,什么时候,您就可以喝点水了……”
“那吃东西呢?”
“这个不行!这个真不行!叔叔你再忍一忍,等你好了,我亲自做好吃的!”
“小格雷特,你是想毒死我啊!”卡伦队长哈哈的笑了起来。
格雷特:“……”
不要看不起人啊!原主做饭难吃,又不代表我做饭也难吃!
一定要找个机会雪耻!雪耻!
然而现在雪耻是做不到了。格雷特屏住呼吸努力听了一会儿,始终没能听到“咕噜咕噜”的肠鸣声。他直起身,大大喘了几口气,安抚伤者:
“卡伦叔叔,你现在还不能喝水。再忍一忍,我估计最多两三天。实在渴的话,来,用布片蘸水润润嘴唇……”
休息完了继续赶路。因为战斗和疗伤耽搁了时间,他们赶到宿营的农庄时,天色已经漆黑。格雷特跟着队伍走出树林,隔着老远,就看到农场灯火通明,照得所有房舍一片通明。
“奇怪,这么多灯……”
走在前面的盾战士瓦利嘀咕了一句。再走近一些,所有人恍然大悟:农庄大院外的打谷场上,安安静静停着辆华贵的马车,和农场质朴到简陋的环境完不相称。
黑沉沉的胡桃木车身。侧面与后方,都镶嵌着水仙花形状的银饰。花瓣中央,一大颗蓝宝石,在灯光下灿烂夺目。
一看就是有钱人才能坐的。——不,都不止有钱人了,看那徽记,这得是贵族了吧?
格雷特立刻带着小队转向。小牧师约翰也是平民出身,刚刚成为牧师学徒,并不想没事招惹贵族。跟着队伍往侧面绕,半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这座农庄的规模不小,有好几栋房子,组成一个低矮而不规则的建筑群;房子周围环绕着一圈栅栏,是尖头木桩,一根挨一根地栽在地里。两根木桩之间相距不过一拳宽,显然主人十分注重防御。
小队沿着栅栏的外沿绕到后门口,主人接了出来,带着他们绕进厨房。这里的农场主原来也是城卫军的小队长,和卡伦队长十分熟悉,见他受伤,大吃一惊,拉着众人问长问短:
“怎么受伤了?”
“哎呀,命保住了,还好还好!那就好好吃点东西,今天有贵客来,厨房里炖了羊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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