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滚烫是切切实实的,就象有看不见的烈火在身上灼烧,虽听不见皮肤烧裂的滋滋之声,也看不见红铁烙肉皮冒出的青烟,可那种令人浑身抽搐的疼痛感却毫无二致。
李正坤从未受过这等苦楚,感到心都要跳出胸腔,飞出圈外了。他身边之鬼惨状百出,有满地打滚的,有跪地呼天的,有哭爹喊娘的,也有的三五成群厮打在一起的,也有全身颤抖闭目而立嘴里念念有词的。
凡能想到或想不到的怪异动作,这些刚做鬼不久的生魂们都做了出来。
李正坤见李世如痛得抓头挠腮,似乎已到了难以忍受的极点。李世如一直将李正坤待同己出,是全村之中对李正坤最好的人。李正坤两岁时,父母死于一场大火,他便沦为了孤儿,在村里吃着百家饭长大。
过了十岁能干活时,他便东家帮几天工,西扛几天活,不是为了换饭,而是为了感恩。村民们对李正坤的心思也都心知肚明,悄悄竖过大拇指。
除了吃饭,还得上学受教育,李世如一直资助着李正坤读到初中毕业,就再难为继,因为李世如的老婆,也就是李正山的妈,一直跟李世如争吵,甚至为此大打出手。她骂李正坤是李世如的野种。
李正坤挤过去一把抱住李世如,似乎要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肆虐的烈火。
李世如弯下腰去,李正坤的身体覆住他,为他遮挡住了阳光,他果然感到好受多了。
李世如痛得眼爆筋突,涕泗横流,喘息着道:“这恐怕就是人们常说的烈火地狱了吧,真是苦死个人了。”
李正坤咬牙忍着疼,不说话。
李世如侧过脸来,因弯着腰,他侧头的姿势显得有些别扭,充满了滑稽气。
他道:“儿啦,苦了你啦1
李正坤疑心听错了,双眼瞪如铜铃,满含着怒火与不解,好似他侮辱了他,又不理解他为何要侮辱他。他低声道:“叔,你痛糊涂了吧。你的儿在那边。”用下巴指了指李正山的方向。
李世如摇了摇头:“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跟他妈一个鼻孔出气,一天不把老子气死,一天不得罢休。”
他突然醒悟过来,跌脚道:“我们不是都已经死了吗?死都死了还怕个锤子。我心头憋着一句话,原想等我死的时候再跟你说,但没想到会是这种糊里糊涂齐齐展展的死法。既做了鬼,人世的事也算不得羞臊难堪了,我怕象这样灼烧下去,心头的话再不说出来,做鬼又死了,也不晓得要变成个什么东西,更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这时候要再不说,恐怕永远都说不出来了。”
一阵惶恐和羞耻感滚过李正坤的心头,他突然意识到李世如一定会说出令他不堪的话来,赶紧扭过脸,不与李世如对视:“叔,什么都别说。”
李世如的脸色僵住了,泪水从脸上倾泻而下,叭嗒叭嗒在砸在地上,良久叹道:“不说也好,上辈人的恩怨,又何必牵扯到你们下一辈人的身上。你只要记住,我待你如同亲生就行了。”
李正坤咬着嘴唇,又想起了村里的风言风语,脑子里出现李世如的老婆跳着脚骂他野种的情形,出现了李正山蔑视仇恨他的眼神。忽然有一股巨大的怨气出现在他的胸中,他一下子直起身来,让李世如完全暴露开来。
李世如再次被烈火烧灼,痛得嗷嗷乱叫。李正山挤过来,举着露出白骨的手掌,满脸嘲弄的大笑,高声道:“该,你照顾了一辈子的野种,以为他也会照顾你,可人家心中哪将你当成爹,只不过是想化你的钱。”
李正坤心头的怒火陡然而起,跟这外部的无名烈火内外交织,烤得他似乎也从头到脚燃烧起来,一个恶狠狠的想法在他头脑里升起:李正山,我要灭了你!
李正山长得魁梧高大,比李正坤足足高出半个头,如果硬拼,吃亏的永远是李正坤,这是在阳间无数次试过的。但有冲突,每次都是李正坤被李正山揍得口鼻流血,还无处述冤。
做人受他欺负,做鬼也受他欺负,李正坤决定新旧之账一并算了,就在地府阴间,这圈鬼禁魂的劳什子圈子里办了他。
主意拿定,他佯装糊涂,就象没听见李正山的话,再次弯腰用身子挡住李世如。
李世如既感激又羞愧,不敢再对李正坤乱出言语,见李正山还在面前晃荡,便对他吼道:“在人间我们是父子,现在到了阴间了,你走你的阳关道,老子过老子的独木桥,从做鬼的这一天开始,我们不再有任何瓜葛。”
李正山鬼脸涨得通红,嗫嚅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好,你就跟这个野种做你们的鬼父子吧。”
李正山挤了开去,李世如又侧过脸来看李正坤,脸上带着替他出了气的讨好似的笑。李正坤突然觉得这张虽尚未过五十岁,却因岁月风霜打磨得沧桑布满的老脸,亲切熟悉之感消失了,代之以满脸的鄙陋委琐之气,变得非常地不堪而令他生厌。
突然天空中飘起雨来,起初是大滴的雨点,密密匝匝,后来变成了瓢泼一般的大雨,淋得李正坤等鬼魂双眼难睁。
鬼圈里也迅速集起了齐腰深的水,就象是一个露天大水牢。
倒不是因为大晴天突然下雨,而是阳间的消防队在化工厂灭火。起初只随风飘过来水滴,后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