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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巫山县城。

正是下午光景,街上人流不少。时序入秋,天气渐凉,卖糖人糖画的重出江湖,金桔杜仲也已摆上摊面,叫卖马鹿皮斑羚角的从街头喊到街尾,还有几只白冠长毛雉在他们挑着的细竹篾笼子里不甘心地扑腾着。

但是赤霄不关心这些。这县城里的客栈,砖石地面,灰白墙头,挑以描画灯笼、挂以鎏金楹联,倒也显得整洁大方。可问题在于,它们的门联是这样写的――

“江南弄,巫山连楚梦,行雨行云几相送……”

“巫峡巫山杨柳多,朝云暮雨远相和……”

“梦觉巫山春|色,醉眼飞花狼藉……”

“明朝若相忆,*出巫山……”

……明明是客栈,怎么一家比一家更像烟花之地?

“都挺应这地名的,是不是?”晏维清从赤霄的目光方向中准确判断出了迟疑点,笑眯眯道:“我觉得挺好。”

赤霄默默地盯了剑神一眼。你当然觉得挺好,这天下还有你没住过的秦楼楚馆吗?

“怎样,要住哪家?”晏维清又问,一副“你说我就去订”的模样。

赤霄没搭理他,一夹马腹,继续往前。他们没什么关系,晏维清想住哪里不需要征求他的意见,他想住哪里也不需要给晏维清报备。

晏维清落在后面,无奈摇头,跟了上去。明知道他不会半途而废,就不能稍微配合下吗?还真是铁石心肠啊!

来往巫山的旅人们显然都更偏爱缠绵悱恻的诗词,这从县城里生意最好的客栈挂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中可以看出来。赤霄目不斜视地从那家名叫水云间的客栈前经过,选中了边上另一间被衬托得黯然失色的门面。

“巫山峨峨高插天,危峰十二凌紫烟。”晏维清把对子念了一遍,乐了。“这倒确实是你的风格!”

赤霄真心不想说这个很能自得其乐的人是剑神,而且他还认识。他径自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迎出来的店小二,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要一间上房。”

“好嘞!”小二殷勤地应了。

晏维清也赶紧下马。“等我!”

结果证明,这声“等我”喊得实在很有用处。因为客栈里只剩一间上房,而掌柜见一人进门、另一人又匆匆跟进,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赤霄和晏维清是同行朋友。“既然二位客官认识,那就同住一间如何?”

赤霄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要。”这满大街都是客栈,为什么他非得和晏维清挤一个房间?

但晏维清显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不好意思,我俩路上闹了点别扭。”他朝掌柜一笑,态度十成十真诚。然后他又转向赤霄,用一种不大不小、正好让他们俩和掌柜都听见的声音说:“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别给外人看笑话,嗯?”

赤霄霎时目瞪口呆,因为他已经被晏维清的不要脸震惊了――

谁跟你闹别扭啊,明明是你在我已经明确拒绝多次的情况下依旧死缠烂打好不好?

还装低声下气,这是故意想让人以为我在耍性子吧?

最后?外人?有谁和你是内人吗?

然而,晏大侠从面容到语言一向被公认很有说服力,这从客栈掌柜毫不犹豫地拍了板可以看出来。“来人,领两位客官去天字一号房!”

赤霄木着脸,转身就想出门。晏维清没拦,只是在对方经过自己身侧的时候用内力送过去一线声音:“如果你想让巫山的人都知道我们俩的事,我奉陪。”

……擦,剑神做人怎么能这么无耻!

赤霄站住了。换做是平时,他可以任由晏维清去做,反正名声于他无所谓;然而,如果他还想在进入白山地界前不被叛徒发现,就不能传任何消息出去。

“算你狠!”他折身上楼,扔下了三个确实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

眼见计谋成功,晏维清勾唇一笑,但转瞬即逝。他很明白,能逼赤霄做出让步的东西不是他,不是他们的关系,甚至也不是赤霄自己,而是赤霄看重的东西――教众生死,白山存亡!

“什么时候,我才不需要用别的原因威胁你?”他幽幽一叹,声音极低。

出了这样的事,房中气氛可想而知――简直能凝固成冰。吃晚饭时,两人对面而坐,无话可说。再然后,晏维清洗澡的时候,赤霄就盘腿坐在床沿,闭目练功;等轮到他,也是速战速决了事。

这本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房里有屏风把木桶和床隔开。可见着烛光把赤霄的身影投射在绢纱上,晏维清不自觉回忆起对方白皙得过分的脊背曾毫无间隙地落得他满怀,一瞬间心浮气躁。

赤霄披着中衣出来,长发微微湿润。晏维清的那一个呼吸不稳,他听见了。这对习武者来说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当晏维清是个公认心性坚忍的人时。他有心想问,但看对方紧闭的眼睑,还是把话头咽了回去。

两人分坐床头床尾练功,空气粘滞得几近窒息。最后,赤霄实在顶不住这种古怪的气氛,起身穿衣。

晏维清随之睁开眼睛。“这么晚了,你要出去?”他微微皱眉。

赤霄动作顿了顿。“我看我还是再找个客栈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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